他十岁时,父亲便郁郁而终。
“她说是为了保护我和父亲,”
李闻寂此时说起这些事,就好像作为凡人时的一切都已与他无关,他的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波澜,“但后来她病笃,长安的政变波及宁州,她自顾不暇。”
武皇存了要接他回长安的心思,但时年她病重,诏令还未抵达宁州,他便已经死在岁阳关。
那是母亲去世的第二年,他年少单薄的身躯终究无法抵抗血脉的宿命。
他生来是囚徒,死得也潦草。
曝尸荒野,无人问津。
他说起这些事,语气十分平静,但姜照一在他怀里听着,却很不是滋味。
武皇以为将他留在岁阳关就是保护他,
可她一病倒,长安的政变之风就吹到了宁州,比诏令先到的,是李闻寂的死期。
他在岁阳关十五年,与世隔绝,从无交际。
他没有朋友,也先后失去了自己的父亲与母亲,而皇权争斗,血腥不休,他面对的,是太多利益团体的虎视眈眈。
没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回到长安,也没有人会对他手下留情。
做凡人的时候,他从没有机会去好好看过这个人间,后来重生成为修罗神,他又已经失去了七情六欲。
姜照一抿着嘴唇,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才好,只顾紧紧地抱着他。>>
她几乎不敢想象在他那短暂的十五年人生里,他到底面临了多少绝望无助的事,活着不得自由,连死,也死得惨烈。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你说,我的上一辈子在做什么呢?我会不会也生在那个时候,也在宁州?”
李闻寂没有说话,但纤长的睫毛半掩下的那双眼瞳却微微闪烁。
这夜,窗外仍不够安静。
小橘灯暖黄的光芒照见他怀里,她的侧脸。
他忍不住久久地看她。
她就生在那个时候,就在宁州,她在岁阳关采药,在医馆做女学徒。
在他死后的第五年,
她在岁阳关的山野间,收殓了他的尊严。
“姜照一。”
他喉结微动,忽然唤她,又在她闻声望向他的刹那,他低首亲吻了她的脸颊。
明明一开始,
他同她成为夫妻,就只是打算陪伴她作为凡人的短暂一生,亲手了结这段尘缘。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竟已经在开始期盼和她的岁岁年年。
夜晚悄无声息地过去,清晨的薄雾忽浓忽淡,露水还未被初生的朝阳蒸发干净。
姜照一早早地起了床,和李闻寂在酒店餐厅里吃过早餐后,便去了朝雀山。
十七岁那年在朝雀山出事之后,她就再没来过这里。
而现在,她却牵着他的手,走在曾经总在她噩梦里出现的栈道上。
大约还是有些难以逾越的心理障碍,姜照一的腿有点发软,最后还是李闻寂松开她的手,将她背起来。
“这样还怕吗?”他偏着头,轻声问。
姜照一的下巴抵在他肩上,她没有去看栈道下的悬崖,“不怕。”
山壁上的石豆兰一簇又一簇,她偶尔看到有些发黄的叶片,就伸出手指碰了碰,发黄的叶片瞬间恢复成青绿的颜色,在山风间微微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