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棋沉默地站起身,也如余荣生一般对着那窗棂,举起酒杯,弯腰行礼。
严峪和他妻子,滴水观音和小刺猬他们也都站了起来,虽都没有再说什么话,却都是一样对着那扇窗,举杯,弯腰。
小当扈鸟阳阳懵懂地望着自己的爸爸妈妈,他也乖乖地学着他们行礼。
“我听说先生的眼睛出了些问题,”
严峪喝下那杯酒,转头看向檀棋,“不如我……”
“严先生,先生不会愿意的。”
他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檀棋打断。
当扈鸟的肉可以治疗眼疾,檀棋知道严峪是打算割肉为李闻寂治疗受伤的眼睛,但他很清楚,李闻寂是不会答应这件事的。
“可是先生他……”严峪有些迟疑。
“严先生,先生有他自己的选择,我们都该尊重。”檀棋将目光落在手中的酒杯里。
院子里是热热闹闹,一团和气的新年宴,偶尔也有烟花炸响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李闻寂躺在已经睡了很久,还没有醒来的妻子身边,静默地听着她轻缓的呼吸声。
缤纷的烟火短暂照亮窗棂,他半睁着眼,好像那些鲜亮的色彩并不能落入他的眼睛里。
朏朏不肯去外头的席上,它趴在椅子上,一双圆溜溜,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床上相拥的两个人,它也不摇尾巴了,好像一点儿也不高兴。
“非非……”它的声音也有点蔫蔫的。
李闻寂听到了,稍稍偏头,也不知究竟有没有看清它,他也不说话,只是朝它招了招手。
朏朏一下子跑下椅子,飞奔到床上,在靠墙的里侧团成一团,像只小猫一样趴在姜照一的身侧,用脑袋蹭着她的肩膀。
一个冗长的夜悄无声息地过去,东方既白,院子里笼着湿润的寒雾,树枝在冷风中摇晃,挂在上头的红灯笼底下的红流苏也在随之乱舞。
这里只有两间卧室,赵三春和檀棋仍住在姜照一之前租的公寓里,只有贺予星留在这儿。
他一大早就打开了书店的大门,又回来点燃风炉煮好热茶,才去将李闻寂扶到客厅里的罗汉榻上坐着,将舀出来的热茶递到他手里,“先生,喝茶。”
“谢谢。”
李闻寂颔首,嗓音清泠。
大年初一的这个清晨安静而祥和,贺予星在院子里清扫落叶,不一会儿,赵三春和檀棋也都过来了。
他们三人正说着话,李闻寂却好似忽有所感一般,蓦地抬头。
面上少了几分淡然,手指还在触摸棋盘,捏着的棋子便倏地从指缝中落在了木地板上。
他站起身,一阵强烈的眩晕过后,他再睁开眼,有一瞬微怔,随即他步履凌乱地往前摸索试探。
他一连撞倒了好些东西,这些动静引起院子里三人的注意,他们连忙跑进去,便见李闻寂已经打开了卧室的房门就站在那儿。
他们匆匆走过去,贺予星只在门口一望,便看见里面床上躺着的那个年轻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
朏朏兴奋得不行,在床上跳来跳去,不断发出“非非”的声音。
可是紧接着,贺予星却看到她那张原本年轻的面容在顷刻间竟开始不断变幻,皱纹多了一条又一条,原本光滑的肌肤开始变得粗糙发皱。
不到半分钟的时间,
好像所有年轻的光阴都已经从她苍老粗粝的指缝间溜走,连她乌黑的长发也开始寸寸泛白。
贺予星瞪大了双眼。
李闻寂的手背被客厅里木架上尖锐的棱角划破,殷红的血液顺着他的手指往下流淌,可他却好像根本感觉不到疼似的,就那么站在那儿,却忽然垂下眼睛。
“照一,你的脸……”赵三春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