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好吵。
先是振聋发聩的天雷声。
接着是一声嘶力竭大喜过望的呐喊,“老天开眼!燕魔头遭天谴!被天雷活活劈死了!!”
最后是万万人重获解放后狂喜的嘶吼。
沉寂许久的耳边忽然响起一阵噪音,仿佛上辈子听到的所有声音在瞬间炸起,语调拉尖拉长,直吵得人头痛欲裂。
燕无渡昏昏沉沉地盘腿坐起,捂着抽痛的太阳穴揉了揉,依旧没缓解头部炸裂一般的痛。
等等?头?他哪来的头?不是早八百年前被一道天雷劈得灰飞烟灭了吗?
记忆逐渐回笼,他记得,他早死了。
死在那场众仙围剿,死在了他的死对头道昀老祖的手里。
那现在又是在哪?
燕无渡微微睁开眼,强烈的光线刺得他忍不住蹙紧了眉。
闭眼缓冲了一会,他重又睁眼打量四周,这是一片白茫茫,空无一物的异空间,脚下有水波纹渐渐漾开,仿佛坐在一望无际的水面。
忽然之间,眼前出现一层光幕,就好像另一个世界被劈出一道口子,豁然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看见千军万马奔腾呼啸而出,气势汹汹不可阻挡,如同一卷高过一卷的黑浪,扬起万丈漫天尘灰。
燕无渡微微眯了眯眼,仔细看向远处,能勉强看见高台上的一个人的身影,身着暗金龙纹的玄色长袍,身姿如修竹,矜贵无双,却透露着对什么都不大感兴趣的慵懒气场。
仿佛这场令人心胆俱裂的杀戮,对他而言,不过是闲来无事的游戏。
那人手指摩挲着一块通体漆黑锃亮的铜符,漫步走过尸山血海,用上位者的倨傲与怜悯看待这群顽抗的蝼蚁。
“杀光,一个不留。”
一声令下,百万邪修倾轧而来,浩浩荡荡碾压了本就为数不多的白衣修士。
不绝于耳的哀嚎声里,传来一声痛骂“薛衍成,你滥杀无辜,放任邪修肆虐横行,你!你迟早会跟你爹一样遭报应的!”
薛衍成勾了勾指,隔空将那人拎起来,嘴角勾起一个残忍的弧度,相当愉悦地看着对方窒息绝望的表情,“报应?薛某从不信什么天理报应,只信至高无上的生杀权利。”
说完,那人脖子一折,软了下去。
血光映衬的天边火烧般的云霞,漫天红光照进他黑不见底,毫无波澜的眼里。
薛衍成回头,看着被血光染红的白玉台阶,癫狂地笑弯了腰,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里分明一点笑意也没有,冷得沁骨。
他笑得越来越猖狂,响彻了整片屠宰场,混杂着不绝于耳的哀嚎,荒诞而诡异,仿佛只有血能让他兴奋,让他狂喜。
忽然之间,他又瞬间收敛笑意,面露颓败,望着远方残阳怔怔出神,良久之后开口道:
“看,多美的晚霞,可惜你再也看不到了。”
“——燕无渡。我恨你。”
光幕随着一缕白烟消散在眼前,只剩最后三个字在空间里不断循环,回声不止。
燕无渡看傻了眼,打完哈欠的嘴虚张着,沉睡了八百年的倦意一扫而空,震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心里只有两个字。
卧!槽!
这是薛衍成?他好大儿?
那个缠着他讲故事,不给他讲就撒泼滚地,要死要活的,死了只小灵宠就难过得几天不肯吃饭,非要他哄上半天才肯罢休,被人欺负了,只会抱着他的腿哭天喊地的薛衍成??
正在他还没从极度震惊中恢复过来时,耳边响起一道声音。
极其庄重,极其神圣,不掺杂一点感情与烟火气,仿佛山间神庙晨暮的钟声,带着轻微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