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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听（第1页）

当赤红霄脚步匆匆地赶回昨天住的破庙里时，破庙里的两个少年并不在。她本以为这两个少年寻到了别的住处，今晚不会再现身了。结果她刚蹿上房梁不久，下头就又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那是柴火的碰撞声。昨晚的那两名少年又回来了，回来的同时还拎了一捆干柴。昨晚怎么也敲不好的敲火石在干柴的掩蔽下终于燃起了细小的火苗，只不会一会儿，破庙里就摇晃起了黄澄澄的温暖火光，驱散了二人面色上的青白。那名叫阿斗的少年眼睛被火光点映得亮晶晶的，脸上有着难掩的喜色。

想必是他们今日去武馆得了好消息了，赤红霄秉着看戏的心情扶头看着破庙内这温暖的画面。却不料本该是其乐融融的一幕，那名叫阿斗的少年突然回头看了一眼在角落里取暖的阿二，关切地问：“阿二，你怎么哭了？”

阿二赶忙擦了擦不自觉就流出来的泪水，嘴里还强硬着：“不，阿斗哥，我没哭……”

“你是不是饿了？”阿斗边问着边从行囊里掏出来一块饼，递到阿二面前，“还剩一块，你快吃吧。”

“这是我们最后一块饼了，给我吃了，阿斗哥你怎么办？”

“没事，我已经通过了武林门派的弟子试炼了，明天去武馆那儿报道，那里会有吃的东西的。你先吃。”

那名叫阿二的少年面露难色，分明是还想再推让一番。但看着阿斗情真意切，自己的腹内又确实空得难受，只能夺过了那块饼，开始狼吞虎咽了起来。

啃了没几口，阿二的嘴却突然停了下来，嘴角抽动着，哭声又起：“阿斗哥……我、我真羡慕你，我真羡慕你能被武林门派收走……”

阿斗拍着阿二的背宽慰着：“没事的阿二，你还小呢，等过几年筋骨长好了，没准你也跟我一样能入武林门派了。”

“阿斗哥你别安慰我了，今天我们所有的武馆都去了。那里的人都说我筋骨一般，没有习武的天赋……”阿二说着说着就靠在阿斗怀里哭了起来。

“不习武，咱们就找别的出路，不是所有地方都像武林门派那样注重这个的……”

“阿斗哥，没有别的出路了……这次背井离乡来静海县，就已经花了不少银钱了……”阿二越说越惨然起来，“我家里穷，能吃饱饭就谢天谢地了，也没有钱读书，不能考取功名。我阿父早逝，家里就留下母亲和我们兄妹三人……”

“呜呜呜……我大哥腿脚不好，没钱治病，不知道能不能保住这条腿。这几年粮食又歉收，上头又征税……呜呜呜……他们都说，朝廷要打仗了，过几年可能又要征收壮丁。我大哥腿脚不便，家里能去的就只有我了……”讲起家中艰难，阿二的泪水如豆般滚落下来，浸湿了阿斗的外衣。阿斗脸上的喜色也全都褪去了，只抱着阿二，眼中也泛起泪光来。

“我不如阿斗哥这样有福气，只要入了武林门派，朝廷就会令归户籍，不用服兵役去前线打仗……我身子骨也不好，过几年如果真的去了前线，可能……可能保不好就死在战场上，我家里还有母亲，还有我大哥和妹妹……”

阿二说着就泣不成声，大声嚎啕起来，让房梁上一直看着的赤红霄心里也甚不是滋味。立国之初，高祖皇帝为了管控他们这些武林弟子，特地另创了武籍，凡入武籍者，不得参加科举，也不得在军营中另立军功，把他们几乎彻底隔绝在了政治体系之外。又为了安抚他们，提出了一些额外的好处，比如减免他们不少税收，不服徭役兵役等等。

武林门派虽然看起来声势浩大，但不论是乱世还是盛世，对于招收弟子都有严格的要求，没有习武筋骨的人一概不收。毕竟自家子弟的功夫深浅，对于武林门派来说是挂在明面上的招牌，谁也不愿丢自己的脸。可天生有习武天赋的人本就是少数，门派再如何发展，人数也终究有限，成不了太大的气候。高祖皇帝正是看中了这点，才索性另创了户籍给了他们许多好处。

可立国之初毕竟有两百年的乱世，武林门派在长久无中央管控的情况下，势力甚是猖獗，本是不答应高祖皇帝这样的新举措的。但无奈投身武林门派的大多都是些低层的穷苦人，这些要求正中他们的下怀，恩威并施下，这套新举措才勉强推行。这项新创的制度在运行的百年时间内也删删改改，谁也不知道还能再稳定多久。

赤红霄只是没想到，对于很多武林子弟来说愤愤不平的不能科举也不能投军的管制，在阿斗和阿二这对难兄难弟这里，反而成了天大的保护伞，想来也甚是有些可笑。

阿斗看阿二哭个不停，也只能继续宽慰道：“阿二别哭，等阿斗哥在金光门里学了一身好武艺后，就去给那些大户人家当守卫，那些大户人家出手可阔绰了。再不济阿斗哥就去当游侠，只要有了银两，就一定会接济接济你家……”

学成了好武艺就去给大户人家当守卫，想来着阿斗也十分羡慕他们这些离了师门的武林弟子生财之道。赤红霄笑了起来，想起刚刚阿斗提及的金光门，他原来是去了金光门的武馆入了其门下。赤红霄想起整个静海县也只有金光门和天山派在暗自较劲了。如今天山派干了偷盗军粮的大事，一直跟天山派明争暗抢的金光门岂有坐以待毙的道理，没准里头还有什么别的事情。

赤红霄正在思索着，阿二就继续说：“可是阿斗哥。今天我们刚从金光门的武馆离开，就看见朝廷官兵上门来查了，说是金光门可能偷盗军粮，搜查得可严了。那些官兵好不客气，你第二天再去金光门的武馆的话，他们会不会为难你啊……”

“我就只是一个无名小卒罢了，就算真要抓人也抓不着我呀。而且不是只是怀疑吗，没有切实的证据，朝廷官兵也不能随意抓人呐。”阿斗摸着阿二的头宽慰着，“没事的阿二，赶紧继续吃吧。等我明天再去金光门的武馆的时候，如果里头还能有别的吃的，我带一些出来给你。”

“嗯。”阿二平静了下来，继续啃起了剩下的半张饼。赤红霄觉得自己不能再缩在角落里探听了，既然能遇到刚入金光门的入门级弟子，这可是个撬开话头的好机会。白送上门的情报，她可不爱错过。

她冲着底下这两个少年说道：“诶，武林门派对于刚入门的弟子给的伙食可都是很少的，够你自己吃饱就不错了，你还指望给你那个小兄弟带？你要是把自己的伙食省一半给他，自己没吃饱饭的话，第一天训练就会因为跟不上然后被人家赶出去。”

“你是谁？！”底下的两个少年被她这冷不丁的一嗓子吓到，纷纷扭过头警惕十足地抬头看着她。

赤红霄索性翻身一跃跳下了房梁，拿着佩剑大大咧咧地蹲坐在了火堆旁边：“我只是江湖上的一介游侠，今夜借这个破庙休息一晚罢了。结果碰上你们这两个小子大半夜哭哭啼啼的，搅得本大爷睡不好觉。”

“大半夜就为了点吃的哭哭啼啼的，拿去！当本大爷看在你们算是武林同道的份上，日行一善。”赤红霄漫不经心地从怀中掏出了一小块碎银子丢到了他们面前。她做着男子装束，言谈举止又不拘小节、很是肆意。阿斗和阿二两兄弟看着她周身的气度确实有几分侠客风范，年岁也比他们长，也自觉自己打不过她，纷纷不敢有所动静。

赤红霄看他们发愣，也装作十分没有耐心地模样打发道：“你们不要是吧，那明天吃不饱饭饿肚子被赶出来可就别怪我咯。”她作势伸手想去捡回那银子。阿斗和阿二见状也只好不客气，赶忙把那碎银子揣进了兜里。

“小兄弟，我刚刚在房梁上听到，你今天入了金光门的门下了？金光门里头怎么样？”赤红霄模仿着男子的姿态，摸着下巴撇着嘴，饶有兴致地看着阿斗。

“这、这位大哥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啊？”阿斗结巴着问。

赤红霄躺在地上随意地枕头翘腿：“唉，我生性顽劣，之前因为闯下了祸被师父赶走了，才在江湖上当了几年游侠，但终是觉得这样没有着落，还是再投个师门比较好，如今刚到静海县没多久，我还想着入哪个帮派好呢。今夜恰好碰见你，不如你跟我说说金光门里头怎么样，帮我斟酌斟酌？”

“可、可是我知道的也不多，并且就算知道了，我……”

“唉，今年入冬了可真冷啊，你们两个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金光门也不给你们这些入门弟子发冬衣。想不想给你和你同乡的弟弟添件冬衣啊？”赤红霄从包裹里掏出了一锭银子，在阿斗和阿二两兄弟眼前晃了一圈。她看见他们的眼神被那锭银子给点得雪亮，嘴角露出了一抹轻松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