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雷劫已至,东枢避也不避,一道劫雷不偏不倚,正中心门,东枢却面不改色,拉着北灼的力道都不曾松开分毫。
然而他的小仙君何等敏锐,这刹时就明了,天道意欲何为:
这是逼东枢放手,要他只身赴劫,好顺应天道自然经历一遭。
这一日北灼已经设想了无数次,或近或远都曾考虑过,而至此时,却依然不料如此突发慌乱。
只是东枢眼中平日隐忍的担忧此时表露无遗,北灼绝非铁石,动容亦在常理,可眼见睛空万里却雷声阵阵,其声令人闻之胆寒,北灼又何尝不知,他不能让东枢为了这几分拖延而再受雷罚。
“我瞧这情形,怎么不太对?”杨戬此时才发觉了异样,怎么这入劫的方式似乎不曾见过?
听他语气担忧,陌冬蓝还是说出猜测,“兴许是,虚无境。”
杨戬恍然大悟,“记起了!曾有成神劫是这个的,临入境前,周身灵力都散尽了,听闻那仙人的本命是花,遍开了整个宫殿的花枝,其他人察觉异常前往,便已经不见其踪影,可是那位……”
未尽之言里的那位仙君,至今仍未从虚无境中出来,也许,已经泯灭于其中了。
思及此,杨戬不由更加心急的看着东枢,他们旁人都知晓的事情,东枢不可能不知道,那在漩涡前绷紧的人无论如何都不想松手的原因就明了了。
这样的险境,苍宿神君就算提前给他的小仙君培训准备过,也要提心吊胆的。
稚子学步尚且心忧,稚子斗狼虎,焉能轻拿放?
“小仙君,虚无境,定心神,少悲喜,勿挂念——”
东枢感受到自身灵流折损,知道那狗天道这是不耐烦了,它有什么不耐烦的?
劫雷一道道劈下来,东枢每一句都伴随着身上一道血痕。
北灼瞧他伤势越发触目惊心,几番要挣开不得,心里恼火都盖过了恐惧:“你放手,我不要你白受这伤,历劫而已,虚无就虚无,我不怕,你这些伤才真让我噩梦!“
东枢不松,他知道松手间小仙君便不见,仍继续自顾自的难得语速快了些道:“旁的不记也罢,切勿失了生机,逆境如洪流,便是顺而下,也莫灰心绝念,若真不得解,等我,我定设法救你于水火!”
北灼身空力乏,已半身入境,一知半解,却只是瞧着他了。
字句过耳,音如刻心,一别不知久,长望愿惜君。
“东枢………”他喃喃,似有话讲。
东枢不过几息话语交代,天道亦不允,如今数十天雷生生受下,竟吃力的一点点看看小仙君滑入虚无。
他迫切的要听小仙君要留给他怎样的只言片语,他释出所有灵流,一时间梨花如密雨繁雪,争先恐后化为牵引,要为他留住割舍不了的人。
他于是渐渐近了一分,又一分,此时天地间风云横流,妖界万物无息,人间日月失辉,天界南天门为中心蔓开震动,不知惊动多少闲人与流云。
一股无形之力骤然间横插进来,生生要将他们撕开!
东枢眼见不过几寸,却仍被推阻开来,一片混乱之间,北灼轻言几字,终是失了意识,掩睫一垂,东枢手中实体化如虚魂,落了空荡,不过闪石擦火之间,漩涡里的人完全消失,东枢与纷繁梨花宛如失引失重,自高空之中坠落而下!
东枢被最后一道天雷压制,生生拍在地上,从来皎白的衣衫染血扬尘,终是沾了脏污,梨花飘转聚回,似如秋叶归根,要替他挡却一身狼狈来。
东枢觉得自己兴许也坠入了虚无,空,空字在心里挤的满满当当,山海人潮,犹如窒息。
然而有人惊呼,东枢仰躺望空,瞳光微动,在漫天梨白里盯住了一抹红艳。
“那是——”有人惊讶失声。
是在漩涡封合消弥之前,从中逸落的一带窄绸,鲜红透亮的昭示着主人的身份。
力竭的人竟足尖点雪,一跃而起,却不敢伸手去碰,神态里再无处寻那从容稳重,他伸出了手。
那被夸赞了无数次的骨节莹润的,天底下最纤直好看的手带着细微的颤抖。
而轻盈的,似有归宿的,那窄窄的一带绸布落在了他的指尖,犹如蝶飞落蕊,自在里求得了安稳。
红霞灵流终于静止,凝成一片,中间飞雪梨花洒出白来,白色中央的人月白绸衫血痕交错,青丝缠乱,唯手中捧着的绸带光鲜的像是战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