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下了场雨,被子突然就变得很薄,早上起床的时候,赵大山连打了六个喷嚏。
陈延被他吵醒,从被窝里翻出来,冷气卷上肌肤,不由得轻缩了缩,等换完衣服洗漱好便从抽屉里掏出个口罩戴上。
赵大山倒了杯水,有气无力的:“给我拿一个,延延。”
陈延顺手给他递过去,望着窗外阴沉沉的天,莫名有一种跟于砾约好的事得泡汤的直觉。
一整天试考下来都昏昏沉沉的,好在最后一门英语考完就直接放学,蓉蓉在班群里发了条放假好好休息,注意安全,家长会看批卷进度等通知的消息,接二连三的哀嚎叹气跟接龙似的刷起了屏。
陈延靠在南广场那棵老槐树下无所事事地一边刷手机一边等于砾,走过一个背着书包的学生都要假装找人一样回三两次头偷偷摸摸看他。
入学以来,陈延当惯了展览品,其实真没什么不适感,只不过今天特殊。
口罩颜色是黑色的,他有早上洗头的习惯,头发微卷且蓬松,还略有些长,往下遮住眉眼。
少年身量颀长纤瘦,降了温也不知道好好地将拉链拉到顶,也不干干脆脆地敞开,拉一半露一半的,一件正正经经规规矩矩的校服愣是给他穿成了深v,现着里面奶白色的羊绒衫。
颜色是干净纯粹的,表情却是凉薄淡漠,站在暮秋的一棵老槐树下,周遭人来人往步履匆匆,只他一人垂落视线百无聊赖。
画面多少带了点美感,但又多少沾上点冷气。
于砾跟陆文涛从考场下楼,看见这一幕的时候,脚步下意识急促了一丝,又很快收了回来回归正常。
陆文涛“啧”了一声,“装什么呢,我还不知道你?想去就去呗,反正七班出官配全校都知道了。”
“什么玩意。”于砾低声道,“老张呢,没回微信?”
“人学霸,考场都在五楼,下来都得在楼梯堵半天,你舍得你家小狐狸在冷风里待那么久?”陆文涛冲前仰了仰头,“所以我说你们这种人最费事,心疼就直接上啊,在这唧唧歪歪装的好像不当回事似的。咋的?这样就能赢上一筹?”
于砾的确准备过去,被他这样戳穿,没忍住笑了一声:“去你大爷的,在这比赛呢?”
“嚯,你们俩原来不是比赛啊?”陆文涛故作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我还以为你跟你家延延在比马拉松看谁耐力足呢,我看着都费劲,一天天的在干嘛啊。”
前一晚还小心翼翼地说于砾冷起来很吓人,现在就能当着正主的面儿不要命地调侃嫌弃。
这三个人估计真没一个是正常的,要不然也不至于臭味相投吸引得这么紧密。
“趁现在时间正好,能在一起就在一起了呗。到最后肯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做不了兄弟做过情侣也挺好的。反正不就是玩儿嘛,谁还真能当真?”陆文涛满不在乎地说,眼一瞥终于瞧见张铭从楼上下来,他径直走了过去,撂于砾一个人站在刚考完试人挤人包碰包的楼梯口。
也是运气好,否则他迟一点转身,看见于砾这时候表情,必然会后悔嘴上没个把门的。
他的确能接受兄弟调侃,但有些话,连于砾自己都不敢说、不愿在天光透亮的时候去想,却被旁观者以一种洞若观火的姿态随意说出来,他没由来地生出一丝烦闷厌恶感。
这一点厌恶从心头涌上大脑、再浮下皮肤、显于眉眼,戾气突然就冒了出来,吓了几个无意间将视线移过来的学生一跳。
好在手机突然震了一下,于砾闭了下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已经没什么情绪落于表面。
他掏出手机看,不出意料是某人等急了给他发消息问在哪。
其实也没约着这时候见面,甚至没约地点,陈延那晚吃完烧烤在布满银杏路上跟他说的话多少有几分真实,大抵他骨子里真的是个艺术家,所以就一意孤行地认准了地点和时间,也不管这人是否会从这过,只是单纯地以一种路人无法忽略的模样站在最显眼的地方,等着他来找他。
唇角不自觉微微上扬起一个弧度,于砾抬手敲了两个字发过去。
-哥哥哥哥
-你在哪呀
-我在南广场右数第三棵槐树下面,你从这过的时候记得把我拎走。
有的时候于砾其实也分辨不出来这人是真的每句话都存了心机,还是只是本能地、散发可爱。
不然一个身高近一米八的男生,怎么着也不该让别人把他“拎走”。
就像是习惯了被宠溺被偏爱,所以下意识娇气浸染了骨头,偶尔说出的一些细小字眼便浑然天成的可爱。
陈延低头看了看上移的对话框,愣了几秒钟,一时间没想好该不该听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