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延一怔。
他要是说别的话,哪怕顺着他的意思往下问一句,陈延都能接着逗,可这三个字顺着风飘进耳朵里,连实体重量都没几分,他却一下醒了酒。
“没劲。”他说,手腕下垂,撑着桌面站了起来,“于哥,你真的没劲透顶了。”
陆文涛得亏是先跑了,不然他在这,准得要反驳陈延一句:你说没劲你还一个劲聊骚,欠的?
陈延心道:贱的。
这离学校大门很近了,过条马路,再顺着银杏遍栽的路走上几百米,就能看见附中门口那块大石头。
一整块白石,面上雕着几行字:
清水师范大学附属中学
愿青年学子蓬勃向上、奋发图强
——20xx年x月,沈x字
某某年某某月某某题,陈延一概记不得,就算路过看见了也实在懒得记。
住校生一般不出校门,就算出来也大多是从南边那栋老实验楼后面缺了一截的墙往外翻。能记得一个写字的人的姓,还是因为人家是市书法家协会的一个副会长,高一入学的时候学校请了过来做演讲。
陈延有幸,跟他同台过。
只不过那时候已经开学一段时间了,军训汇报典礼上的事也发酵了几天,陈延被请了上去做检讨。
他一般不喜欢记有损自己形象的事,但现下他突然就想起来那天也是初秋,天气还蛮热。
一头花白头发的老人家穿了身深蓝色旧式西服,体态已经有些佝偻了,脊背却还是硬挺着,半点不肯松懈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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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老在他后面做的演讲,主席台上擦身而过的瞬间,陈延下意识往旁边侧了侧让人,一句“戏子误国”却不偏不倚地进了耳。
直到现在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能算上个“戏子”,国家十多亿人口,又怎么会是他一个人能误得了的。
当时大概也在惊讶这么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家,也能做出来背着人偷偷贬低小辈的事。
只是他那时候竭力想装一个好学生,没在台上问个明白,到现在过了一年多,桂花香气从学校围墙里飘落出来,银杏叶在头顶簌簌作响,洒出满地灯影憧憧,他下意识问了于砾一句:“你觉得我怎么样啊?”
于砾愣了一下,偏过头看向他。
明明没见他喝多少酒,却真有一点醉意朦胧的样子,少年半阖着眼,步子都是稳的,眼底平白沾上许多层落寞。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愁。
陈延可能都不想他回答,问完自顾自地说:“我一直觉得我挺牛逼的。”
“长的好看就不说了,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陈延掀起眼皮扫了他一眼,一点说不清是不是得意的情绪闪过,于砾觉得有些好笑,下一秒便听见他说:“我还会作曲。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初中就有星探找我问我要不要去当练习生了,开的条件我还挺动心的。”
于砾敛眸:“怎么不去?”
“我妈不让啊。”陈延轻轻叹了口气,“我妈觉得我玩架子鼓不务正业。”
于砾眉头轻轻蹙了蹙,陈延说:“我其实就学了三年,老师说我有天赋,跟我妈建议说送我去专门学艺术的学校,她转脸就给我退了课。”
“原本随便玩玩她还是可以接受的,去乐团去演出她也觉得挺争脸,一发现我有天赋,有往那方面发展的潜力就不答应了。”陈延笑了笑,跟于砾对视了一下,“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她在慌什么。”
“就跟小时候我学游泳一样,呛了次水她就不准我再去,非发现我在外面差点淹死了,才又着急忙慌地送我去学。”前面一棵银杏树枝坠了下来,陈延走着走着突然朝上一跃,拽了一片叶子在手里玩,“我那时候早学会了。”
“被人救了?”于砾声音压了压,他还记得赵大山刚刚在席间没说完的半句话。
陈延一派轻松的样子:“抓了根水草爬上来了,换个话题,晦气。”
“……”
胡口诌也能诌得这么理智气壮,于砾看了他半晌,换了话题:“我听说你考上附中是因为艺术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