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儿好像是和蔼的春天,大院前有绿俏的樱桃树,后有柳絮满天飞的垂杨。
宋家来甘家做客,晚间照例要一块儿吃家宴,甘鄞转的房间位于三楼靠右,贯通前后。
将陈木的窗推开,他执起笔覆在她的小手上,极为耐心地一笔又一笔。
宋艾千那会儿画不好,被他亲自带也带得四不像,结果就是脸上手上都沾了墨,嘴巴瘪瘪地撅着,望着一塌糊涂的宣纸不说话。
甘鄞转见她自顾自赌气,又见一张糊里糊涂的小墨脸蛋儿,当即没忍住,浅浅笑开。
他那时就长得惊为天人,虽说还年少,略带青涩,却早已可觑后来模样。
总而言之,甘鄞转平日里压根没笑成这样过。
小姑娘被这样的他弄得头发丝儿都蹿着窘,当即抬起不那么干净的手要往他脸上抹。
少年初长成,身高领先她好大一截,轻轻松松就躲了过去,哪能被偷袭到。
宋艾千摸了空,又气又急又赧,水眸像是骤然决堤,哗啦啦便盈满了泪花,一张娇俏的脸皱巴成了水晶包子。
最后还是甘鄞转先妥协,半弯了腰,视线与她的平行,亲自捏住她的小手儿往自己白净的脸上摁,“这样是不是就不想哭了?哥哥变得跟你一样了。”
宋小千千被甘鄞转的举措弄得愣在原地。
满目皆是窗外樱桃树的飒飒,以及他俯身睇过来的目光。
身后传来机械的轱辘声,宋艾千的回忆骤然停至此。
她侧目望过去,甘鄞转推着轮椅,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稀客,今天怎么会想到要来我这边?”
话落,他清冷的面容从暗处显现到了亮处,惹得她失神片刻。
清了清嗓子,将自己彻底地从刚才的那场回忆里脱离,宋艾千才唤他,“三哥……”
顿了顿,小姑娘明艳的脸上绽出一抹笑,“之前早就知道你在这边了,只是一直没有时间来探望,今天来看看你。”
除此之外……有关订婚宴的那一晚,宋艾千也想问清楚。
甘鄞转听了却是没有任何意外的模样,“你随意坐。”
说着便转着轮椅朝向书桌那边。
宋艾千和他认识这么久,根本没拘束过,她压根就不是冲着坐不坐来的,紧跟着就要上去帮甘鄞转推,被他抬手拒绝。
既然不想她帮忙,小姑娘亦步亦趋地跟在了侧方。
视线也随之落在轮椅的轴面上。
其实那晚昏醉过去前,她依稀有些意识。
只是一直未曾证实,又想相信又不想相信,疑惑存留,之后便这么地悬在了心上。
他那天……真的站起来了吗?
如若说是站起来了,为何甘家没有放出任何消息;如若说是没有站起来,那么那晚看到的画面予她来说,只是眼花的幻影?
宋艾千原本也是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此刻稍稍定心,单手半撑在书桌上,直接便问出了口,“三哥……你的腿怎么样了?之前听甘甘说你一直在疗养。”
甘鄞转听了抬眸望她。
宋艾千迎向他的视线,眸中透亮,“订婚宴那晚是我喝多了,也麻烦你送我上楼……但我依稀看见个站起来的人影,是你吗?”
甘鄞转收回目光,抬手落在笔架上,“我的腿还在康健期。”
宋艾千听他这样说,颇为郁闷地哦了声。
见他这般模样,小姑娘心里又浅浅地泛上来点儿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