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火炉燃的正旺,须发尽白的宋大学士正和人说着话,听见动静后赶紧将顾亭喊了进来,他这个关门弟子身子弱,可经不起冷风吹打。
他如今已经六十多了,这孩子就是他最后一个弟子,天分好还能吃的下苦的小孩儿不好找,可不得放在手心里捧着。
“还好那孩子自己懂事,不然让你们这么宠下去,好好一个孩子也被你们惯成纨绔了。”做在对面的中年人笑着说了一句,大冬天的手里却拿着把羽扇,看上去的确带了几分仙气儿。
顾亭把斗篷解开挂在一边儿,看着优哉游哉摇着羽扇的中年人无奈道,“先生又拿我逗趣儿。”
“小长生此言差异,你老师把你看的比亲孙子都重,先生我方才这话可没有说错。”刘基慢条斯理反驳了一句,将人家正牌老师扔在一边儿,自顾自翻开书袋里的几卷纸开始检查。
宋濂将火炉拉近了些,看着这一点儿也不见外的家伙忍不住摇了摇头,“错辈儿了错辈儿了,刘伯温啊刘伯温,都是伯爷了你就不能正经一些?”
“大学士说话,果然一针见血。”刘基看着初显风骨的字迹,将纸递过去然后低声叹道,“这个诚意伯要人命啊,若无意外,过些日子我就上书辞官回青田了。”
金陵乃虎踞龙盘之地,到底不适合他这种闲人野鹤,还是青田的灵山秀水好啊。
宋濂动作一顿,安抚的拍了拍惊的站起来的小弟子,然后才幽幽出了一口气,“那李善长又给你找不痛快了?”
顾亭睁大了眼睛看着毫无顾忌在他眼前说这些的两位先生,趁说话的空隙弱弱开口,“老师,学生可要先行回避?”
刚还说着他是个孩子,怎么这会儿就说起这种事情了?
朝堂之上从来都不是一言堂,当初还是义军之时军中武将们一言不合就能动手,文人们不会亲自动手,可是杠起来的后果比武将打架更严重。
武将之间光膀子打完架,第二天喝酒还是好兄弟,文人之间起了龃龉,那可是几年十几年甚至一辈子的事情。
他还是个孩子,在他面前提起这些是不是有些不妥?
少年人乖巧的站在一边,看着两位再朝中举足轻重的文臣满眼无辜。
“你开春就要去国子学,那里面良莠不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出问题,早知道这些事情也好。”刘基笑着让人坐回去,以这孩子的出身怎么也不可能编一辈子的书,既然早晚都要进朝堂,早些知晓里面的弯弯绕绕对他有好处。
但凡开国之君,对待一同打天下的兄弟都是宠也不是不宠也不是,打天下的时候是兄弟,天子和臣下亲近不是坏事儿,可一旦安定下来,这就是要命的事情了。
尊卑二字从来不可轻忽,尤其在这皇城之中
刘基将羽扇放在桌上,看着不怎么自在的小孩儿语重心长道,“小长生啊,为官要进退有度,朝堂之上党派之争无可避免,难的是如何再风口浪尖上稳住还能不被猜忌,不然到底花,稍有不慎便是杀身之祸。”
那李善长不是什么心胸宽广之人,这么多年来把持政事,早就放不下手中的权利了,他们二人不和,一方面是皇帝需要制衡朝中,另一方面就是那人自己找事儿。
才德兼备从来罕见,他李善长不算缺德,却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孩子还小,你吓唬他干什么?”宋濂重重咳了两声,“长生以后如果不想掺和进这些事情之中,和老头子我一样专心修书不就行了吗。”
他宋景濂的关门弟子,只要不被养歪,将来必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朝廷里的勾心斗角不管也罢,编书教学一样能名垂青史。
“您要么在文华殿教导皇子要么在翰林院编书不掺和政事,他们放过您了吗?”刘基摇头晃脑反驳着,也不管这话在孩子面前合不合适,反正他说开心了就行。
顾亭抱着茶水暖手,看他们完全没有检查作业的意思,也明白自己今天过来并不是凑巧了,刘先生还是一如既往神机妙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