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一定会活得猪狗不如。
傻子也知道自己回老家,不会受到任何人待见,爷爷奶奶去世后,父亲将他接出来之前的那段经历,已经给他只有几岁的心里造成了太多心理阴影,所以本能地极度抗拒回老家,想找个安全的地方待起来。
这一段时间,整条街对他最好的人非小媳妇莫属,最经常来的地方也是店子,于是便自然而然地来到了门口,靠着冰冷的玻璃门和地板,一坐就是一晚上。
要说世间最悲惨之事,大概也就非举目无亲,食不果腹,活着连街边流浪的猫狗都不如莫属,死了兴许连个同情的人都没有,甚至是在别人的期待中而死去莫属了。
更悲的是,这个此时不会有任何安全感,心里不知有多少悲凉,有口难言的人还是个傻子,对自身处境和前方的路,只有出于生物本能的畏惧,却无法具备清晰的认知。
说白了,就是在人生最艰难最黑暗的时候,连幻想一下咸鱼翻身聊以自慰,使自己咬牙撑下去的意识都不具备,只有本能。
大概,也就真的只是为活着而活着了,跟动物一样。
然而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在于用尽最伟大的那一口气力站起来行走,将双手解放的那一瞬间,便与所有动物划清了界限,即使再重新趴下去,也无法再变回动物。
所以,这下问题也大发了。
是对这个痴傻少年清晰可见,清晰到甚至可以看见结局的前路视而不见,还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上一把?
这是一道很难的、怎么做都对,也怎么做都错,总之不会有正确答案,只取决于心中那杆秤怎么称的选择题。
小媳妇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自己心里一时间也没有主意,所以只有对于事实的陈述,没怎么说多余的话,略显小心翼翼,尽量避免对我造成影响。
但此时的小表情,却已经将她真实,或者说矛盾重重的心理出卖的一干二净,毕显无遗。
别说她一个天生更容易生起同情心的女人,就连我一个大男人,此时心里都充满了矛盾,一边不想多管闲事给自己找麻烦,一边又接受不了真不多管闲事给自己找麻烦。
“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呢?觉得该怎么办?”于是想了一会后,我决定把这件事情的决定权交给小媳妇,看一看她究竟怎么想怎么说,再按照她说的去做。
“我也不知道……”张晓微此时显然比我还更加左右为难,看看我,又看看老爸,想了好一会也仍然还是拿不定主意:“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觉得那孩子真的好可怜,罪不及家人,无论他爸犯了多大的罪,他都毕竟还是无辜的,但是别人不见得会这样认为,所以……如果…………”
再接下去,她就越说越含糊不清,别说别人听不清楚,就连她自己,恐怕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但是我知道这小媳妇想说什么,于是柔和地笑了笑后,用商量的眼神看向老爸。
“我和你妈还有爷爷都不会有什么意见。人活一世,最重要的就是对得起天地良心,懂得知恩图报,我们家之所以还能有今天这个样子,靠的就是你师父的大恩,如果你满十二岁那年,他老人家也因为怕麻烦,对我们一家人的遭遇置之不理,见死不救的话,我们这个家,早就已经家破人亡了,根本不会有今天越过越好起来的样子。所以我们不会有任何意见,无论什么事情,只要你们两个人自己商量妥,能一条心去做,好好的不要因为别的事情闹矛盾就行。”老爸自然看得出来,此时我们心里在想什么,还用不着我开口说,自己便首先表明了立场。
既然老爸都能把话说得这么开明,还重点提醒了我,之所以能有今天,完全是靠本来素昧平生,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老头子不辞辛苦,不惜正面与一方之神硬顶,救下我一家,并尽心教导我这么多年的结果,那我还有什么好犹豫不决的呢?
于是怀着感恩感激的心,对老爸笑着点了点头后,也就有了决定。
“这样吧,你先好那孩子好好说一下,问一问他心里怎么想,如果想继续留在省城,并且愿意和我们一起生活的话,那我们就无论如何,找路子也要想尽办法把他留下来,不让他又回老家去受罪。反正他老家已经没了什么亲人,谁也都不想接手这么一个累赘,所以应该不难。当然所有这一切,也都要你同意才行。”
“好、好,我现在就去和他说清楚,看他自己要怎么选择,谢谢你啊,还有谢谢叔叔,谢谢您们的理解。”小媳妇本来就很清楚自己想怎么做,矛盾的只是不知道怎么和我商量,担心一家人会不同意而已,毕竟忽然多出一个能吃不能做的人需要去养,这对于任何家庭来说,都会是一件大事,见我主动说出来,满足了她心里的期望,老爸也给予了充分理解和支持,自然开心得不行。
瞧那小激动的样子,如果不是老爸在,场合也不大对的话,只怕会立马跳起来搂着我好好报答一番。
谁说报恩一定要有固定的人和目标。正如老爸所说,为人一世,最重要的就是要对得起天地良心,既然老头子当年,能不计一切地救下我一家,精心教导我这么多年,那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一下别人也是理所应当无可厚非。反正说穿了,也就是家里多一副碗筷,多一张嘴吃饭的事情而已,想来以后就算万一落了难,日子再不好过,也不至于连个傻子都养不起。
唯一的难点,就是在于,如何在非亲非故的情况下,让相关部门负责处置这事的人相信,并在法律上支持我把这傻子接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