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以为自己要么会继续留任曲定或者平调它地,没想到却收到了命他回京述职的圣旨。
地方官若无圣旨不得擅自回京,这还是何文静出京六年以来第一次回京城,因此全府上下都激动非常。
尤其何音,自出生以来便住在衙门里,对父母口中的家早就向往不已。
“爹,咱家比衙门的后堂还大吗?”
何文静想了想京中的院子,虽然比不上别家的深宅大院,不过也确实比衙门后堂大点,便点点头:“恩,是要大些,尤其是后面的花园,还栽了好些花呢。”
“那我要住在京城里,我还要养一匹小马驹!”何音听他说完,立即兴奋叫道。
何文静刮刮她的小鼻子:“那爹爹可得好好努力了,争取让囡囡在家里也能养小马驹。”
陈秀娘正清点回京时要给各家送的礼,因为夫君的两个妹妹都已经生子,自己的弟妹也在前年生了孩子,所以这些礼物几乎有一半都是送给各家子侄的。
可既要体现心意又不能厚此薄彼,还得各不相,这就有点难办了。
她看了看在一旁捣乱的女儿,干脆把她抓过来,让她帮自己在选出来的几件里挑,看哪些事孩子比较喜欢的。
何文静看她这样紧张,便宽慰道:“秀娘不必担心,都是自家亲戚,只要合适就行,再说六年前咱们不是还在京里呆过三年吗?”
陈秀娘嗔怪的看他一眼:“就知道瞎说,这事哪能真随意。”
说完又叹口气,“这一晃竟是过了这样久了,这次咱们回京也不知道能不能久待。”
这种不清不楚的圣旨是最麻烦的,既不点明是否继续留任地方,又不明说是否调回京城,害她东西都不好收拾。
何文静看着堆在堂屋中的各色箱笼,想了想还是道:“咱们先把东西都带上吧,虽然麻烦是麻烦了些,可至少回京了还能放到家中,若是述职后仍要出京,到时再重新收拾吧。”
“也只好这样了。”陈秀娘听他这样说,这才下定决心。
一边让环儿帮着把东西全都收拾好,一边又叫来各家商铺的掌柜,与他们说好以后账册交往京城,而她每一季则会派大掌柜下来与他们对账。
官船离开曲定那天,天上还下着蒙蒙细雨。
府衙的差役们来来往往的搬运着行李,何文静与几位同僚在岸上作别,正准备上船,不妨听见码头对岸传来了一阵响亮的歌声。
“萧山石,坚如磐,萧江水,深似海,何公恩情震江河,万古青名永长留!”
何文静撑伞站在雨中,听着对岸越来越大的声音,只觉眼中一热,偏过头稳了稳有些激荡的心神。
何音卷起船舱的竹帘,伸出小脑袋往外望去,便又看见了这熟悉的一幕。
她回头看了看呆呆站在岸边的父亲,努力冲他喊道:“爹爹!下雨了,赶紧上船呀!”
何文静想起当初离开绩县时的场景,怕又被这小机灵鬼看出端倪来,因此又缓了好一会才收伞上了官船。
王青站在船舱口,见他上来,一边递上干布巾,一边接过他手中的伞,兴奋道:“大人,小的跟了您这么多年,这下算是见识到了,那些在茶楼里说的什么写万民书啊,印血手印啊,原来真不是编的!”
说到这他似乎又想到什么,脸上顿时笑开了花:“您说,我要是出去说我是大人的贴身小厮,会不会也有人像包大人和展护卫那样,也给咱们写一出折子戏来,然后被后人传颂!”
何文静用布巾擦了擦衣服和头发上的雨水,听他这不着调的话,本来还因为感动而有些惆怅的心情立时变得哭笑不得。
“是吗?那你可得好好想想你干了什么,否则这写话本和说书的先生都不知道该讲什么故事,那这名可传不下去。”说完一掀帘子进了船舱。
王青被问住,一时也有些愣,想了半天没个结果,便也暂时丢开了去。
载着曲定知府和河道道台的官船越走越远,两岸的呼声也随着官船隐入烟雨之中而逐渐听不大清。
而何文静不知道,就在他走了不久,萧山脚下,水闸之旁,曲定的百姓还自发为他修建了一座记载他千秋功绩的祠堂,名为“何公祠”。
因为不像桓帝南巡时队伍那样庞大,轻车简从的何文静终于在两月之后,辗转抵达了京城。
此时正值初春,京城郊外的桃花已经竞相开放,便是还在马车中,何文静仍能闻到空气中淡淡的桃花香气,让人心情也不禁为之愉悦起来。
等入了城门,过了长街,何文静看着门口熟悉的“何宅”两字,这才觉得自己是真的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