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文静坐镇书房内,命府兵每隔半个时辰跟他汇报一次水情,昼夜不停。
等到晨光微熹,何文静接到了最后一次汇报,称洪水流速已经减缓许多,且沿河堤坝及拦河坝均完好无损,他高悬的心此刻才算是真正放下了。
顾不得洗漱,何文静便带了章谏之往堤上视察水情。
曲定虽未下暴雨,可这几日阴雨连绵也让地上的土路泥泞了不少。
何文静沿着河堤从上游一路往下勘察水势,之后又去境内多处有水塘、湖泊的地方查看农田被淹情况,然后他的眉头还是不可避免的皱了起来。
他加固河堤,为的就是避免在清淤还未完成时洪水就急灌而入,而下方水道还未清淤完成,河道来不及泄洪而使洪水漫出淹没农田。
开始时确实是这样,随着洪水水位上升后漫过堤坝涌入萧、清两江,开始时因为洪水流量大、速度快,因潮汐返涌的海水确实被逼得倒退回海中。
可等洪水流量逐渐减缓后,内河河道内的淡水对海潮的冲击力变小,老问题就又暴露出来了。
他昨日才清淤过的河道内已经慢慢又有泥沙沉积下来,估计过不了多久就又会恢复到以往的堵塞情况。
“大人不必担忧,此次能做到这样已是极难得了。”章谏之见他脸色沉重,也宽慰道。
黄河上游已是多处溃堤,被淹的农田更是不计其数,而与之相反,曲定府内却也只有黄河沿岸的部分农田被淹。
不仅被淹者甚少,而且情况也都不怎么严重,被淹之地最深处也不过齐腰罢了。
“退之有所不知啊。”何文静苦涩摇头。
“此次能保得百姓安宁,不过一时之计,若是现有痼疾无法根除,那么以后每次黄河发大水,此处还能不能保得了平安就难说了。”
尤其这次还是在抵挡住洪水之后仍旧有农田受灾,就是他查看过的其他地方,情况也不怎么好。
要说此地水源丰沛,不少地方更是有许多水塘湖泊,可除了沿海村落有渔民出海捕鱼之外,曲定府内养鱼的人少之又少。
后来何文静就发现原因了,因为这里无法抵御咸潮返涌,无法在涨潮时调蓄淡水,因此就是养鱼也没用,光是潮灾就能让养鱼的农户损失惨重。
除此之外,虽然萧、清两江平时水量还算丰沛,可每到枯水期水位便会下落不少,因此即便这里水道宽阔,可是仍旧是航运难行。
如此多的弊端几乎有一大半都是因为海水返涌造成的,何文静思索片刻后再次去了布政使司府。
此次黄河发大水,虽然水流量比不上去年,但是上游沿岸不少地方仍是溃堤失守,偏偏本应是重灾区的下游曲定却未有灾情上报。
如此结果对比下来,不少河道上和一府的主官都吃了瓜落,更有不少人因此落马。
而浙省布政使范名却因此受到了新皇的嘉奖,虽仍留任从二品布政使,却加封了礼部左侍郎。
至于何文静,则由从四品知府晋升为正四品道台,同时兼任曲定知府。
这次他再来布政使司府就比上次顺畅许多。
范名用比上次热情了许多的态度接见了他,且在听过他的来意之后,二话不说便叫来了郑启平,让他务必配合何文静把事办好。
何文静在布政使司府坐了将近两炷香的功夫,却有一大半都是在与范名闲谈,等好容易告辞出来,何文静也不得不佩服对方。
谁能想到现在相谈甚欢的两人,之前在书房的那一场谈话堪称剑拔弩张呢?
当时何文静一定要让布政使司府出调漕船与军士清淤,而范名则一直跟他打太极。
何文静想着情况紧急,一时激愤便说了些不太中听的话,而范名也不甘示弱,当即沉下脸让他写下军令状,并表示若是失败,所有责任由他一力承担。
现在时过境迁,何文静自呈愿担所有罪责的折子虽是无用了,可范名却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跟他谈话不仅温和中带着亲近,更似对待自己子侄一般自然而然与他闲话家常,让何文静深深叹服。
这种表面功夫他虽也做得出来,但是肯定没对方做得这样浑然天成,果然还是当官的时间还不久吗?
范名看何文静走出布政使司府大门后,这才慢慢收了脸上神色对郑启平道:“此人绝非池中之物,听说是圣上在潜邸时便十分看重的人,如今他才任曲定知府未满一年,竟就因小小水患升了道台,你此番与他共事不妨与之多亲近些,对你总有好处。”
郑启平面上看不出任何神色,听罢垂眸恭敬应一声:“是,下官明白了。”
何文静从布政使司府回来后便去了书房,之前画了一半的闸口草图也被他取了出来,此时正平铺在书案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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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河底的地质情况到现在还未探清,因此何文静画的草图便只有上半部分,虽不甚细致,但也初具雏形。
如今便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