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就因为他是十世善神?为什么修善道就得经历这种种人心酷刑?难道以德报怨,永不反抗,永不报复,才能证明是善吗?那这样的善,我宁愿不要!”
他说:“你知道为何会有我存在吗?想恶而不能恶;不能恶,便自我厌弃分裂。他最后一次死前,我就下定决心,若是再能重生,我一定要做世间极恶之人,谁若负我伤我,我就要将对方碎尸万段,死无葬身之地。死后也魂魄不存,不入轮回!”
他说:“天下之人皆负我害我,我便要杀光他们,再不为善!”
他说:“你以为我重回这个地方,会觉得害怕痛苦吗?你错了,这是吾神对我嘉奖,让我有机会无数次让风恂血债血偿!你以为我真的是因为风恂让你发誓,才动了杀心吗?你以为我真的害怕风恂杀了你吗?我只是害怕他自己作死,让我无法享受到亲手复仇的快慰!”
他说:“我会亲手虐杀风恂,十倍百倍千倍万倍让他品尝我受过的苦!我还会杀光所有人,将他们分尸,让这个世界变成混沌炼狱……”
南宫無眸光安静望着他,轻轻地说:“我从未误解过你,一次都没有过。这一次,也一样。所以,不用说那些故意引我杀你的中二话了。之前在外面的时候,你也是故意这么说的吧。”
风白楚骤然失语:“你,胡说什么……”
南宫無:“在温泉池里,你掉下来的时候,一滴泪落在我的脸上了。眼泪,苦的,很重。那一次,虽然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但泪水中承载的所有的痛苦,完全都感受到了。”
他毕竟,于这个世界而言,已是神祇。
风白楚发红的眼眶,鸦羽睫毛被渗出的泪意打湿,抿得冷白的唇固执:“胡说。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人吗?以为我真的会将你当作师尊?秘境之中,你明明在的,你一直看着我被冤枉,被虐杀,你一次都没有出来过,你跟他们一样,你以为你在我眼中能有什么不同?”
他声音颤抖,虚弱到无法成句,便是想伤人的话语,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力量可言。
南宫無却静静地专注地聆听着:“对不起。但那时候,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状态,渡劫飞升中途,无知无觉卡住了一千年。想来就是这一千年,时空混乱,我与混沌力量相争不下,才让你不断陷入轮回……你在这无序时空中,经历的所有轮回重复,我都看到了。我很抱歉,只能看着。因为我在看着,反而延长了你的痛苦。我若是,早些醒来就好了。我,真的很……对不起。”
风白楚无声无息,极力克制了,却还是泪流满面。
“你没有必要……对我我说对不起。”
“这就已经足够了,已经,够了。”
漫长看不到底的死亡里,他并不怨恨那些不正常的人,也并不真的想要报复任何人,哪怕是风恂。
他只是,只是觉得,孤独。
“是我自己,道心不稳。与人无尤。”
他最终还是做不了神。
可以抵过千万次的人心考验,可以原谅所有被人性黑暗操控的生灵的软弱、卑劣,可以坚定不移从不动摇。
可是,他终究还是有半颗人的心,只要是人,就会孤独。
“我注定,只是个半妖。既不是人,也不是妖,如何做得了神。”
那个没有尽头的地狱里,死亡的痛苦算不得什么,真正的痛苦,是唯独只有自己清醒,永生不死的孤独。
没有人可以理解他,没有人看见他,没有人需要他。
不被需要的人,即便是善神,也没有存在的意义。
最后,他是在主动追逐死亡和重生。
只有在追逐变强的死亡的痛苦中,他才能从无边死寂的黑暗世界里,抓住唯一一点真实。
他以为,这便是一切了。
原来,原来,有一个人其实在错位的时空里,一直一直陪着自己啊。
一直,见证了他所有的选择和坚持。
他其实,并不孤独。
得知这一点,就已经足够。
已经,心满意足。
风白楚抿唇,流过泪的脸,微笑释怀,望着南宫無:“我并不想当天命魔君,为害我至此的混沌妖神效力,还请帝君,亲手斩杀魔君之体,助我兵解,重归六道。”
南宫無眼眸忽然一颤,沁着泪意的眼眸,清澈无垢:“你让我……杀了你?”
他的眼睛,让风白楚想起,无数次死前的记忆。
有一次,他倒在河滩边。
躺在乱石茅草中,望着天穹。
已是深秋夜半,发白的霜月,倒影在蒹葭欲坠的白露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