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抓住他的前襟,缓缓地将脸埋进他的胸口,用力得连眼泪都尽数抹在他衣衫上。
晏铮一声不吭,任她低泣,恍惚间,她听见他说:“你为了曲家,为了自己的弟妹,做得很好,已经足够了。香香。”
他什么都不说,但他什么都明白。连她到底是想起了什么才会哭都猜得这样准。
一个比她自己都要更了解自己的人,这天底下,恐怕不会再有第二人了吧。
如果这也是错觉的话,那“情”这一字,也许从一开始就是虚假的。
天蒙蒙亮的时候,曲挽香在山丘顶上的墓前,遇到了晏家的男主人,镇北大将军。
她犹豫了一下,上前同他行礼。
这个年老却不显衰老,身上依稀能辨认出几分同晏铮相似气质的长辈让曲挽香不禁多看了一眼。
她来到晏家也有好些天了,这是头一次同大将军说话。
她本以为,他为人会更加可怕才对。
“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说这个“她”时,大将军看着眼前的坟茔。
“晏郎没同我说过。”她老实回答。
大将军道:“他当然不会告诉你。”
那还是晏铮尚且年幼,朝廷上下内忧外患的时候,北夷大军来犯,他带兵抗敌。
可留在北境城内的妻儿也并不安全,那时的北夷强悍狡猾,有一支小队突破薄弱的防线闯入晏府,擒拿了晏铮的生母。
那是七岁的晏铮第一次骑马,连马缰都抓不稳,为了活命,为了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将军,拼了命地赶到边关。他想让父亲去救他娘。
那样战无不胜的父亲,他几乎没有怀疑过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到的。
可那时的战况不容乐观,大将军若是带兵回去,这边必然失守,所以哪怕都尉带来晏铮乞求的信笺,他也没有看过一眼。
后来等到击退北夷,返回城内,晏铮的生母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地上的血都干透了。
同样是那一天,晏铮变了。
北境所有人都说,他是天才,但那不过是因为他不得不成为天才,总有些人事在逼他改变。
“听说你落水那日,他叫人把十九绑了,还扬言要杀了他?”大将军忽然开口。
曲挽香知道否定也没用,点头称是,他又笑:“这么多年,他果然还记得那天。”
那天,因为他回来得太晚,生母惨死。
难怪自己落水后,他会那么紧张后怕。原来不止是因为想起了她最初的死因。
那他从边关回来得那么快,也是因为这个。
所以,他的一切行为,都是有迹可循的。只不过不说,自己也从来不知道。
“恕我斗胆,”曲挽香道,“似乎所有人都认为,您把晏铮叫回来是为了让他承爵。”
“承爵?”
大将军哈哈大笑,和在一众儿子面前表现出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他都不是晏家的人了,我凭什么让他承爵?”
“那……?”
大将军蹲下身,擦了擦墓碑上的灰尘,“她生前一直有个愿望,希望十七能长成顶天立地的儿郎。”
“我对不起她,起码想要实现她最后的遗愿。”
可大将军一直觉得,晏铮虽武艺过人,聪慧如狐,可他太过冷血孤僻,也许是目睹生母惨死给他留下太大阴影,他学不会再对任何人倾注情感。
这样的人,能干事,却难以顶天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