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的女婿被派去了前线。
这一场战,打了整整三年。
女婿有出息,战功赫赫,打了大胜战回来,只是身受重伤,是被抬进长安城的。
永宁帝感念其英勇为国,亲自来将军府探望。
那一日,张氏恰好也在,她站在廊下,看着身披玄色大氅的裴延。
他年已四十,容貌依旧俊美,相比十几年前添了几分稳重与成熟,像是一块发着温润光芒的冷玉。
皑皑白雪中,他的神色是淡然的、神性的、高洁的,一双漂亮的黑眸里是与世俗格格不入的清冷与孤寂,没有半点人气。
这是久居高位者的孤独。
张氏看着有些心酸。
永宁帝也看见了她,客气的与她打了声招呼。
张氏看着故人之子,到底忍不住问,“陛下,您为何不立个皇后?这般孤苦伶仃一人,膝下也没个子嗣……先太后若是在天有灵,瞧见您这样,心里也会难受的。”
永宁帝抬眸看向纷纷落下的白雪,轮廓分明的侧颜泛起一丝怅惘。
他沉声道,“这些年来,朕经常做一个梦,梦里总会梦到一个叫陶缇的女子……”
张氏一听,大惊失色,“陛下,您这……”
永宁帝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不是你的女儿。”
他梦中的女子,与勇威侯府的陶缇,完全是两个人,他无比确信这一点。
只看一眼,他便知道她不是她。
张氏先是松口气,旋即又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情绪来。
永宁帝继续看着雪,轻喃道,“人活一生,已有诸多不易,与其勉强自己与不爱之人生儿育女,倒不如一个人活得自在清净。”
静了片刻,他缓步走进雪中。
鹅毛大雪洋洋洒洒,在那白茫茫一片的雪中,永宁帝那玄色身影,像是雪白宣纸上的一抹墨痕,渐渐地远了、淡了。
之后,永宁帝将瑞王裴琛第三子立为皇储。
又两年,永宁帝病逝。
他享年四十二岁,一生未立皇后,独自葬于帝陵。
………
“怎么会病得这么厉害呢?”一道担忧的嗓音响起。
张氏迷迷糊糊睁开了眼,只见不远处站着两道身影。
一道是绯色衣裙的陶缇,她正蹙眉坐在靠背椅上。而她身侧芝兰玉树的裴延,则是轻轻拍着她的肩,语气温柔的安抚道,“别担心,有御医在,岳母一定会没事的。”
陶缇点了点头,“希望如此吧。”
张氏恍然回过神来,所以刚才一切,都是她做的一场梦吗?
她缓了缓心绪,转过头,轻声唤道,“太上皇,太后娘娘……”
闻言,陶缇和裴延忙看朝床边走来,“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张氏没说话,只看向他们。
她一会儿看看陶缇,一会儿又看看裴延。
倏然,她笑了,笑出泪来。
她抓过他们俩人的手,叠在了一起,嗓音苍老又和蔼,“你们呀,你们要好好的,握紧了彼此,以后别再走散了。”
陶缇一脸不解,转脸看向裴延。
裴延眸光温润,握紧了她的手,掌心温热,郑重道,“会的,我会握得牢牢的。”
他与她,永远不会走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