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江市计委的这位女同志,你请讲吧。”
会议室里只有三位女同志,一个主任,一个书记员,都算是熟面孔,只有那位漂亮严肃的女同志是新面孔,大家不禁都向她那边看去,等着听她有什么高见。
“王主任,我并不反对你刚刚所说的,现行价格政策下,价值规律自发的破坏作用受到了严格限制,会有价格背离价值的现象发生。”
夏露忽视了岑处长回头望过来的诧异视线,继续道:“计划价格的优越性在于,我们可以利用价格背离价值的杠杆,让其产生一些积极影响。”
王主任点点头:“愿闻其详。”
“不知大家有没有注意到,去年三季度,我们滨江市计委物价处下发了一份《关于调整肥皂和洗衣粉价格的通知》?通知下达以后,各家主妇在购物时就会发现,原本价格低廉的肥皂涨价了,而向来价格昂贵的洗衣粉却突然跳水式降价。”
物价部门每年要给几千种商品定价,哪会注意肥皂洗衣粉这样消费品的价格调整。
除了岑处长和汪科长对自己签发的文件还有点印象,其他人都没注意到。
严副主任还算捧场,乐呵呵道:“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一件事,我家里现在洗衣服都用洗衣粉了,想找块肥皂来洗个袜子都找不到。这回总算破案了,原来是洗衣粉降价了!哈哈。”
众人一阵哄笑。
夏露也跟着笑了一会儿,才说:“是的。其实,按照王主任的说法,这种定价方式是违反价值规律的。因为生产肥皂的工艺非常简单,成本也很低,而洗衣粉则恰恰相反,生产过程复杂,成本相对较高。那么我们为什么坚持让洗衣粉的定价比肥皂低1分钱呢?”
“这是因为生产肥皂需要消耗大量油脂,而我市目前的油脂储备并不充足,而且产量也跟不上。为长远计,一方面我们在积极帮助企业提高油脂产量,另一方面,我们需要为肥皂尽快找到一件替代品。”
“此前,老百姓习惯于使用便宜好用的肥皂,而洗衣粉在大家眼里是舶来品是高等货。为了促使购买力从肥皂转向洗衣粉,我们市计委物价处从价格上指导消费,调整了两件商品的价格。”
“这样的操作手法,让洗衣粉的利润相当微薄,甚至会出现政策性亏损。但是,我们却一举两得地达成了两个目的。其一,节省油脂,其二,扶持新兴的洗衣粉工业,引导消费者的消费习惯。”
夏露看向王主任说:“由此可见,生产价格论并不适合我国目前的国情。在很多方面,是需要价格管理部门对价格进行积极干预的。”
梅主任抚掌道:“说得好!类似的还有对粮食的定价问题,我们目前对粮食的定价极低,按照你的说法,价格应该与劳动成正比。农民一年四季在地里侍弄庄稼,难道他们的劳动价值比不上生产手表和自行车的吗?”
自己单位的同志刚发了言,侯副主任和岑处长也顺势表达了滨江市计委的立场。
不过,支持生产价格论的仍大有人在,如果大家这么容易被说服,就不会有今天的研讨会了。
上午的会议很快结束,严副主任宣布暂时散会,午休。
听到这声“散会”,夏露简直如闻梵音,拎上包就冲出了会议室。
路过的人都理解地笑笑,毕竟开了两个多小时的会,大家都尿急呀!
夏露背着包一路跑出办公楼,抄近路穿过原招待所自带的小花园,呼哧呼哧地跑去了省计委的大门口。
“妈,等很久了吧?”她一脸歉意地对婆婆说,“没想到开会能拖这么长时间。”
“没事,我也是刚到的!这边还是第一次来,我找了半天呢。”戴母笑眯眯地说,“咱敏敏可乖了,一路上都没哭闹。我出门之前给她换的尿戒子,估计一会儿还得换一个。”
戴母将放在花坛台子上的大竹篮提起来,掀开搭在把手上的花棉布,露出了里面正在偷摸吃手手的戴敏敏小朋友。
见到惦记了一上午的闺女,夏露赶紧伸手将小丫头从篮子里抱了出来。
“您一路提着她过来不轻松吧?这丫头现在有十来斤重了。”
“还行,这点重量算啥,我还用这个筐提过三十多斤的大冬瓜呢!”戴母不甚在意地摆摆手。
窝进了熟悉的怀抱,敏敏像是能闻着味儿的小奶狗似的,一个劲儿地往夏露胸前拱。
“丫头这是饿了!从早上到现在只吃了一顿,我临出门的时候给她喂了点水。”戴母心疼地解释。
夏露默默算了一下,她早上八点钟喂的,这会儿都十一点半了,三个多小时确实该饿了。而且她自己也涨奶涨得难受。
“走,咱们先找个地方给孩子喂奶去。”
夏露跟门口收发室的人打声招呼,就带着婆婆和闺女重新进了省计委的大门。
戴母像第一次进大观园的刘姥姥似的,猛盯着小花园打量。敏敏好不容易被从篮子里抱出来放风了,表情与她奶如出一辙,瞪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四处乱看。
“这个院子看起来比你们单位气派一点。”戴母掩着嘴小声对夏露说。
她前两天都是带着孙女去市计委吃奶的,这会儿来了新衙门便不自觉比较了起来。
“这是我们的上级主管部门,肯定要比市计委气派啊。而且,这里原本是省人委的招待所,算是办公条件最好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