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许是易阿岚在事务组待的最后一个晚上了。
今夜的天气晴朗,月光无遮无拦,清凌凌地落满任何愿意接纳它的地方。
熄了灯,易阿岚和周燕安各自躺在床上,中间隔着窄窄的过道。窗户没关,偶尔风吹起窗帘边角,便有几道月光泄漏进来。
时间大概是不早了,易阿岚亲眼看到那些月光落在被子上的角度倾斜得越来越大。月亮正往西方落下去,易阿岚还没睡,他知道周燕安也没睡着。
从那轻缓而又规律的呼吸声中,易阿岚听出了许多未言之意。就如同他很想为周燕安做些什么一样,周燕安也很想为他做些什么。但很多时候,个人的力量如此渺小,而命运却始终多舛。此时此刻,周燕安一定在内疚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易阿岚离开,而他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连陪伴都奢侈得无法强求。面对强权世界,他一直在败退。
“周燕安。”易阿岚轻轻地喊他。
周燕安转过头来,眼神清明,没有丝毫困意,只有无法言喻的低落。
易阿岚冲他一笑:“你知道我从三十二日中得到的最大收获是什么吗?”
周燕安想了想:“我吗?”
易阿岚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是的!是你!不过你是三十二日和现实世界两个宇宙加起来最大的收获。单从三十二日来说,我得到了一个启示,Joker说看不清自己才以为自己是微不足道的尘埃,物理理论学者说灵魂是一种闭弦,是我们灵魂的认知决定了三十二日从叠加态转变成稳定宇宙。这种感觉……很奇妙,只有十万人而已,翻开历史书,那么多战争与灾难都轻易抹杀了无数个十万人的生命,而直到今天,也还有许许多多个十万人正在遭受生命的卑微与痛苦。十万,从古至今似乎都不是一个够振聋发聩的数字,更何况十万之中更为渺小的一个个个体。但是,这些个体,能让一个宇宙复活。
“这些弱小者、被践踏者,他们所有经历过的记忆、所有的胡思乱想都像引力那样切切实实地存在着、振动着,时时刻刻向宇宙发出呐喊,他们的存在并不是虚无。”
易阿岚的声调发生了变化,仿佛正被什么触动着:“就好像是宇宙知道她孕育的每一个智慧生灵所受的苦难、所有的困惑、所有的自我怀疑自我轻视自我厌弃,于是展现人与宇宙共生的神迹来安抚他们。这么说来,宇宙远比上帝还要有人情味。”
周燕安看着易阿岚动情的眼神,在黑暗里那一点点微弱的光既真实又神秘,心想,这或许就是他能够平静面对一切的原因,他从两个宇宙的交替中明晰了自己的存在,从而高傲地蔑视终将也成为过往云烟的纷争。
而他,也试图将周燕安从自责的泥潭里拉出来,去欣赏宇宙的星尘漩涡。
周燕安掀开被子,涉过月光一闪而逝的过道,躺在易阿岚的身旁。
单人床算不上大,他们贴得很紧。易阿岚感到心在跳动,热烈而快速的跳动,周燕安单薄的睡衣完全无法遮挡体温,余热快要把他烧起来了,肢体却背道而驰地显出灵魂脱壳般的僵硬。
周燕安俯身,亲吻易阿岚的嘴唇,一寸一寸,平复他的颤栗,又引起更多的颤栗。
易阿岚感觉到自己的渴望在抬头,也感觉到周燕安对自己有着同样坚硬的渴望。这让他觉得开心,又因为第一次而万分难为情。
如此赤裸直接的需要,是摒弃一切矫饰后的真实,真实与真实的摩挲、碰撞,是灵魂愉悦的喘息。
他们都还活着,追寻着,感受疼痛与满足,为生命的甜美欣喜到哭泣。
一阵短暂的寂静之后,周燕安看到易阿岚那双潮润的眼睛,睫毛像飞过一场春日细雨的蝴蝶,湿漉漉又轻盈地颤动着。霎时间,周燕安便感到自己被羞怯缱绻的爱意包围了,如同落入被午后阳光晒暖了许久的湖水中,如同被科学否定但依旧具有神秘气质的以太在两人之间坚定地传递着。
就像从引力波确定弱平行宇宙的存在,周燕安从易阿岚目光的涟漪中看到自己的存在。
“会不公平吗?”周燕安在易阿岚耳边低声说,“我喜欢你是因为你喜欢我。”
易阿岚闭上眼睛,摇摇头,只觉得心满意足。
如果是父亲的基因让他爱上男人,又是什么决定他爱上周燕安呢?
是周燕安高洁的品格、温柔的个性,还是他能带给人足够多的安全感?是他俊朗的外貌、挺拔的身材,还是三十二日里的吊桥效应?
或许都有吧。但如果非要把这些因素一一厘清,找出到底是哪一条让他爱上周燕安,就像是把人分解成一个个细胞,找出哪一个决定人为人一样,都是没有道理的。
周燕安喜欢他是因为他喜欢周燕安,但不只是因为他喜欢周燕安。
易阿岚终于见到了雷利·罗恩,和以前在教科书或杂志上看过的照片仿若两人,他无疑在枯萎中,像一截干瘦的树枝,摇摇欲坠。
阿克曼站在一旁为他介绍:“这是华国的人,叫易阿岚,他同样有很多有趣的关于三十二日的事情和您分享,听说他和三十二日里的那个强人工智能也有联系呢。”这个七十岁的老人依旧像个年轻的儿子那样-->>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