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住想敲赵楷一脑壳的冲动,行秋神色平静地说道:“天上一日地下一年,凡人在神仙眼中,就犹如浮游之于我们,朝生暮死。人间任何惊天动地的大事,对神仙来说不过是转瞬即逝,又怎会为这点小事大动干戈。”
赵楷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是这样吗?即便我父是天子,也不能在仙人那里博个情面吗?”
行秋:“王爷,你可曾听过神仙什么时候插手过凡人之间的战争?”
赵楷细细想了一会,发现史书上确实不曾记载过诸如此类的事件,汉高祖斩白蛇都已经算是最富有神异色彩的传闻,除此之外,哪里还有神仙的半点影子。
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丝隐约的明悟:“原来是这样……”
“王爷不妨再想想林灵素。”行秋继续说道,“他以前还说过,朝中大臣与后宫嫔妃皆是仙臣仙妃,所以才不用做事,只需享乐悠哉便好。这话未免太荒唐,仙人们一股脑跑人间来做什么?难道是天宫里的生活不美好?还是当个会生老病死的凡人比仙人还自在?”
“公孙道长拆穿了林灵素那些把戏,已经足以证明他曾经说过的都是谎言。世上的确有神仙,但神仙高居于九重天上,不会将视线投入人间,人类终究还是要靠自己。”
这些话在赵佶面前不可能说,但在赵楷面前可以试一试。
若是赵楷听了勃然大怒,那他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以后会减少与赵楷的接触,尽早寻觅下一个能继承大统的储君。若是这话能让他有一点点醒悟,知道神神道道之类的不能太信,说明至少还有的救。
赵楷是个少年人,思想容易被带偏,但也因为年轻,思维活跃,很容易被掰回来。
他静默不语,眸光闪烁,脑子里一瞬间想了许多。
“原来是这样……”他又重复了句,“我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
行秋也不问他明白了什么,只是笑道:“王爷是个通透人,看来不用我再多说什么了。”
想清楚神仙不会事无巨细地去管凡间的琐事,天兵天将也是梦中泡影,赵楷不免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又打起精神来,因为本就是突如其来的一次设想,倒也没真的指望看不见摸不着的天兵天将。
“如果不请天兵天将,你又有什么法子把燕云十六州夺回来?”赵楷狐疑地盯着他,“除非辽国亡国,否则他们不可能把这块地还回来的。”
行秋对他神秘地笑了笑:“辽国可不就马上要亡了?”
赵楷凑近了些,语气里有着难掩的激动:“你到底想怎么做?快跟我好好讲讲!”
行秋正要讲,目光对上他的眼睛,到了唇边的话语猛地停下。
“王爷,在此之前,我想先问您一个问题。”他幽幽说道。
“你说。”
行秋望了眼窗外,四下寂静无声,身边的人早就打发得远远的,连赵楷身边都没有留人。
他唇边浮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缓缓道:“王爷文治武功都不输于太子,在朝中的威望也远非太子能及,却因为晚出生了两年,只能屈居于人下……”
赵楷猛地站起来,“哐啷”一声带的椅子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脸上的笑容与和煦消失得无影无踪,双目冰寒,顷刻间就显露出久居高位者的威严。
“太子是天生正统的储君,由他来继任,合乎祖宗家法。”他冷声道,“这些话以后再不要提起了。”
行秋完全不被他的冷脸吓到:“王爷,我敢跟您说这话,就已经跟您站在同一条船上了。这里也没有第二个人,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距离靖康耻还有七年时间,时间不等人,越往后形势越复杂,没那么多时间让赵佶一点点给赵楷加筹码
运作了。
赵楷不说话了,心里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行秋继续道:“太子不是明君之相,他没有能力去收拾官家留下来的烂摊子,纵观诸位皇子,也只有王爷才是那个掌舵的人。”
赵楷怒道:“行秋,你太放肆了!父亲如此宠信你,你不思报君恩也就罢了,背地里竟还如此诋毁他!”
“王爷,我不相信您看不出来,朝政如此混乱的根源在哪?”行秋似笑非笑盯着他,“我不是诋毁官家,只是直言不讳地说出他的过失,难道您觉得官家在政务上表现很好吗?”
赵楷脸皮再厚,跟赵佶再亲近,也说不出这种昧着良心的话。
作为既得利益者,他可以无视因为赵佶的过失而造成的乱局,却没办法睁着眼夸一句父亲是明君。他是没怎么处理过政务,但也不是傻子。
“但……”赵楷脸色不停变化,满心纠结,“太子并无过错,何况还占据着嫡长的大义……”
他想做太子,这是想当然的事。若是最后坐不上那个位子,以太子对自己的态度,往后的日子绝对好过不到哪里去。
但太子又岂是想废就能废的?不见赵佶不遗余力地给他铺了那么多年的路,也没办法开口说一句废嫡立幼,就是因为不合礼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