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古斯特不抱期望地想。
然后他听到菲克·霍夫曼开口了:“……教练说得对。”
菲克抬起手,看样子是想要抱一下奥古斯特,但是又没有真的抱上去,还是奥古斯特大度地张开了双手,抱住了踟蹰不定的队友与好友。
……菲克隐隐地松了口气,用力地拍了拍对方:“我很抱歉,朋友,刚才我有点不冷静了……不管你的那个发烧的朋友是不是苏舟——说实话,我希望是他了,如果真的是他,现在的他应该正在休息吧?——这是你的不正常又正常的发挥,奥古,赛场上的你强大、恐怖而完美,你没有问题,我身上的问题要更大一些……”菲克的声音低了一些,“……真的是太难看了,我本来以为我在比赛里已经想的很明白了,竞技实力上的差距没有任何的借口,但是我的想想果然还只是停留在表面……”
喃喃到这里的菲克忽然顿住,巨大的难以置信与悲伤涌上了他的心头,他以前其实并没有察觉他有这样的问题——他是说,很多自以为很深入、很清晰、很成熟的想法,竟然只是悬浮于表面——昨天,他在与迭戈的比赛中认识到了这一点,他本以为他是真的真的把迭戈·托雷斯当做一生的对手,但是他实则早已在心中“瞧不起”他曾经的朋友;今天,他本以为他是真的真的不会因为奥古斯特的针对性打法而心有怨言,毕竟这就是对方的实力发挥,但是他的心底其实也……
——如果他的心底真的没有任何的情绪,他就不会因为听到了苏舟的名字而有这么大的反应。
……上帝啊,这是怎样的两天啊。
菲克的脑中忽然就变得混沌一片,这种感觉很糟糕,甚至比输球还糟糕,这不是简单的败北,这是自我认知的否定,菲克趴在奥古斯特的肩膀上,掩饰般地闭上了眼。
他在心中失望又失落地批判自己:你看看你,都活了二十四年了,都是德国乒乓球的领军人物了,都是快要当丈夫当爸爸的人了,但是呢?一直以为自己活的很清醒的你,实则根本就没有对自己的清晰认知,明明你有着这样一个根深蒂固的老毛病——自欺欺人吗?自视甚高吗?在真挚的表象下是虚浮的基础构架吗?
……昨天,在与迭戈的比赛结束后,菲克是真的真的那么的厌恶那样虚伪的自己,厌恶到一度在休息室里当着众人的面嚎啕落泪。
——他、菲克·霍夫曼,怎么就变成了这样的人呢?怎么就成为了这样的大人呢?
菲克本以为不会再有哪个瞬间比昨天更让他心碎。
但是,这一瞬间,在心中疯狂翻涌的自我厌恶感却比昨日更甚。
…
……
菲克趴在奥古斯特的耳边,以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小声说:“奥古斯特,从昨天到今天,短短的两天,我觉得我的整个人都没了……过去的我对我自己的自我认知好像全都是错误的、自大的、虚伪的………怎么会这样啊。”
奥古斯特倒是没想到会突然听到这样的一番话。
“……菲克?”
菲克无精打采。
奥古斯特想了想,不顾身边围了一圈的记者们,也用着只有能被他们两人听清的音量说:“菲克,暂且不说‘错误的’,如果你也是一个自大的、虚伪的人,那么,你觉得我又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你啊……”菲克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又挂上了为人们所熟悉的笑容,他转过头,揽着奥古斯特的肩,一副亲密友好的模样,让即将按捺不住的记者们拍了个痛快。
“嗨——朋友们——”菲克放眼四顾,对着围过来的记者们大声说,“奥古斯特问我:你觉得我是一个怎样的人——朋友们!我相信你们的文字功底肯定比我更加强大!我们的世界第一先生想要夸夸了!你们觉得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菲克总是很会调动气氛,至少在这一瞬间,最最没耐性的记者也愿意给他几分面子,随着他的意思起哄几声“世界第一!”、“不是人!!”、“完美无缺——”、“乒乓恋人!”。
于是菲克又引走了一波人,继续苦哈哈地和记者们绕圈子,记者们愿意给他面子,他也乐意和记者们多聊几句。
然而,在菲克和奥古斯特完全没有内讧倾向的和善表现下,记者们实在是写不出什么和两人吵架有关的点。
顶多就……
……呃,《菲克冲冠一怒!你更爱苏舟还是爱我?》?
………除了把某发烧的中国人扯进来的那一小部分,当真是找不出什么爆点啊!
所以——
围在奥古斯特身边的几个记者继续问:“所以呢,奥古斯特,我注意到,你并没有指名道姓地表示那个‘我有一个朋友,他不巧有点发烧’就是苏舟——所以,你的这个朋友真的是苏舟吗?”
奥古斯特看了看他的手腕——他当然没有戴表,只是用这个动作示意采访的时间有点过长。
“哦——”立马有记者受不了地大叫,“得了吧,队长!只是一句话的功夫而已,不要用这个敷衍我们了——”
然而,直到最后,奥古斯特也没有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只是,那种一切尽在不言中的微笑,却仿佛于无声中道明了更多。
终于,在保安的帮助之下——距离下一场比赛开始只有十五分钟了,西班牙队和意大利队准备入场了——看着德国队一行人逐渐远去、步入球员通道的背影,记者们不禁纷纷感慨:奥古斯特不愧是奥古斯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