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利安最终还是没有扯下这个耳机,他不会违背教头的命令,所以他听到了那无比熟悉也无比生硬的siri的声音………是因为siri的说话方式不带任何的感情色彩吗?在耳麦深入耳蜗之后,尤利安发现,他自己的心跳声竟然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平缓一些。
他本以为,至少是在这一个刹那、这一个刹那前后的很多个刹那,尤其是苏舟,特别是苏舟,他完全不想接触和苏舟有联系的任何存在,但是……
……这是苏舟在说话、却又不是以苏舟的声音在说话——这样奇妙的小差别竟然微妙地让他觉得好了一点……虽然只是那么一点点。
………尤利安的心脏蜷缩了一下,他为自己确实滋生出的[幸好苏舟不方便开口说话]的念头而感到难堪,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着扫去所有的杂念,让自己去静静地听,尽管勉强维持住冷静的外表下,是已然沸腾乃至是混乱的内里。
显而易见,他所听到的友人发言并不是完整版,此刻的由半截处开始。
【……我不知道尤利安是否察觉到了这样与他完全不符的急躁与焦虑,我不知道他是否意识到,后两局的他已经彻底地变成了另一个人。】
【我认为他在大方向上走的是没问题的,可是这不代表他要彻底地与过去的自己说再见。】
【——罗德里格斯太强了。】
【对于正处在摸索变革阶段的尤利安而言,和罗德里格斯对上绝对是最最不好的下签之一,如果他在本场比赛里的对手是卢卡斯·约恩,我们或许会看到不一样的后两局。】
【我希望大家可以稍微宽容一点,我看到了一个再次启程的他,我看到了一个模糊又光鲜的未来,这是一段需要勇气的新路程,充满了自我质疑与外界质疑……】
【……如果尤利安·阿茨特确实变成了一位让大家越来越失望的球员,到时候再骂也可以吧?】
【如果真的到了那个地步,不用大家骂,职业乒坛就已经容不下他了。】
…
……
……嘶。菲克·霍夫曼倒吸一口冷气,觉得这个中国小子的嘴巴可真的是厉害了,这位乒坛中的左撇子直板悄咪咪地往身边看了一眼,不出所料,他看到了本·诺依曼的眼中略有动容,菲克想,大概是那句【注定会充满了自我质疑与外界质疑】触动到了他。
而奥古斯特和他们的头儿……
菲克继续悄咪咪地往身边看……
……好吧,他们的贝克尔教头一如既往地摆着一张能吓哭小孩的后妈脸(?),而他们独一无二的沃尔夫队长则只是面色平静地……不,大概是多少流露出了一点赞许的色彩?
菲克继续天马行空地猜测着,到了奥古斯特这边,大概是那句【如果真的到了那个地步,不用大家骂,职业乒坛就已经容不下他了】得到了这位世界第一先生的赞同吧…?
正想着,他们的贝克尔教头就又开了口。
“尤利安,什么想法。”
此时,耳麦里已经没有了siri的声音,而是由其他的两位解说介绍起最后两天的赛程,熟知乒乓球解说流程的众人都知道,这就是到了解说即将彻底结束的时候了。
简而言之,苏舟的解说词也就到此为止了。
尤利安没有说话,没有在第一时间去回答他的教头,这对尤利安·阿茨特来说是极为少见的。
——声音。
尤利安清晰地听到了许多声音。
那是仍然在沸腾着的以西班牙球迷为主的观众席……
那是因为想要挤到前面而不断大喊尖叫着的采访区的记者们……
可是他自己、近在咫尺的德国队,这里的气氛却依旧是一片凝固住的死寂。
尤利安默默地低下了头……被盖在碎发下的眼神看不清晰。
“尤利安·阿茨特,”贝克尔教头又重复了一遍,“你有什么想法。”
尤利安清晰但声音颇低地说:“报告教练,没有任何想法。”
“没有任何想法?”
“是的,”尤利安顿了顿,“苏舟的话,似乎……大概是让我稍微平静了一点点,可是现在的我依旧是混乱的,我无法思考,我的脑中无法进入任何事情,所以我没有任何想法。”
贝克尔教头长长地冷笑了一声:“连认为他说的没错、或者他说的都是一堆什么狗屁——的基本判断也没有?”
“是的,”这一次,尤利安的声音稍微抬高了一点,“此刻的我无法冷静地判断苏舟口中的‘后两局的他已经彻底地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情况是否属实,我需要以旁观者的视角再看一次比赛;此刻的我也无法判断‘如果他的对手是卢卡斯·约恩,大家或许能看到不一样的后两局’的假设是否可行,我无法理智地在脑海中想象那样的场景;我不知道他口中的‘模糊又光鲜的未来’是否会变成事实,我……”
尤利安·阿茨特忽然戛然而止。
反而是贝克尔教头笑了起来:“说啊,”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家的小将,“尤利安,你怎么不继续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