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朱文忠对沈书、纪逐鸢兄弟俩厮混到一处去亦有许多不满,后来这成为杨宪拿捏的把柄,更让朱文忠觉得,早点给这俩人各娶一个媳妇,也许就轮不到杨宪说三道四。
“想什么?”沈书随手倒了杯水给朱文忠,他自己口渴,先给朱文忠倒了水,也好自己倒杯水喝。多年的习惯让他在朱文忠身边便不自觉像是回到给他做伴读时半是侍从半是同窗的时候。
“想你这些年怎么过的。”朱文忠眼神很亮,直直地盯着沈书。
沈书放下茶杯,把手揣在袖子,身子微微后仰,下巴流畅的弧度隐没在阴影中。许久,沈书抬起眼,朝朱文忠说:“叫人做些宵夜吃?”
朱文忠一愣,旋即爆笑:“我就知道你没吃饱,让人准备了,以为留不下你。”
“只要有地方给我睡,回不回去有什么?”沈书知道早晚要朝朱文忠解释这几年在隆平发生的一切,只有捋清楚这几年的所为,才能真的回到属于他的位置上,而这个位置,就在朱文忠身后半步之遥。
时光静静流逝,窗纸渐渐被曙光染白,继而转为浅金色。
沈书坐得腰疼,伸了个懒腰,揉了一下疲惫得爬满血丝的眼,支着头,唏嘘道:“也是九死一生,周仁那人,不是傻子,吕珍手下的朱暹,几乎已经查清我们的身份。不过同方国珍议定北上运送漕粮,我便已经打定主意要回来。”
“可是比你在信中说的晚了太多。”朱文忠拿着调羹,轻敲了一下碗壁,向沈书碗瞥了一眼。
汤圆已经凉了,好在只剩下一个,沈书咬着冷汤圆,甜腻的滋味在嘴漫开,糯米凉了之后,吃着有点硬。
后半夜时,沈书让李垚带纪逐鸢去睡觉。
纪逐鸢则知道沈书是有一些话要单独同朱文忠讲,便也佯作困了。
其实沈书不过隐瞒了穆华林相关的事,旁的只需解释为博取张士诚的信任,而这数年中,他和纪逐鸢确实通过周仁摸清了张士诚的兵力、财力,黄老九则在头充当了极其重要的一颗棋子。
他保留了最核心的技术,在朱府的火器留下了致命的缺陷,这会在数月后炸伤大量炮兵,炸毁部分已经装备铳炮的城楼。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这黄老先生是个神人?”朱文忠坐得腿都麻了,下榻时一个趔趄。
沈书色变道:“当心。”他连忙也起身,让朱文忠扶着他站稳。
“得将此人荐给我舅舅。”朱文忠激动地说,“舅舅爱惜人才,必定委以重任。要大举攻城,铳炮必不可少,最好船上也要有。这次缴获的不少船只东伐时便能用得上,先对它们进行改造,增强战力。”
“黄老先生年事已高,舒原,你还记得吗?”沈书讲到在隆平时的事,也告诉了朱文忠,舒原已是黄老九的亲徒弟,该学的本事一样不少。
“不就是张士诚那边过来的,当时不便安排,你怕旁人认出他来。”朱文忠道,“你说过的事,我件件都放在心上。”
沈书:“黄老先生跟着我一路奔波,这两年多,在周仁手底下也算靠他老人家才站稳脚跟。也该让他安享晚年,舒原学得差不多了,他如今的样子也有改变,陆霖没告诉你?”
朱文忠奇怪道:“告诉我什么?”
沈书便把舒原娶了陆霖的亲妹的事说了。
“陆家的姑娘我见过,我怎么记得谁给我说的,陆霖看上的是你哥?”朱文忠的话戛然而止,反应过来,看来沈书和纪逐鸢还真是来真的,将来要给沈书这小子安排媳妇,恐怕他还是不会答应。朱文忠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沈书似乎并未察觉,继续说道:“给他个文职,放到铸造局去。”
“压在蒋寸八头上?”
沈书摇头:“屈居蒋寸八之下,到铸造局管钱,今日的铸造局,总不会还是我离开时那样。”
随着朱元璋的兵力扩充,对火器的需求日益增加,军费开支也越大,每年派出许多人四处搜寻矿场。蒋寸八手上过的钱越来越多,放一个舒原进去,就多一双眼睛。
“只怕蒋寸八不服。”朱文忠缓缓地说。
“他绝不会。”沈书笃定道。
“那照你说的办吧,其他几个人都归我用了。”
“我都归你用,他们还敢说什么?”沈书乐道。
“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他们几个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朱文忠意味深长地说。
“他们听我的,我听你的,我的少爷。”沈书打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