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面,他说海远那么怕疼打什么架啊,海远说知道什么叫身不由己么?你这种象牙塔里当钉子户的……
当时路野就知道那道疤时间不长。
海远还恐吓他说,知道这疤怎么来的么,捅废了个人。
路野当时觉得这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个小二世祖啊。
现在想起来,只觉得万幸,万幸,海远那会儿,还愿意喊疼。
路野心揪成了一团,嗓子被什么堵住了。
海远说:“其实我没有网瘾,只是讨厌被塑造成一种样子,我觉得人可以不一样。我在书院里头碰见一个朋友叫三三,他死了。”
路野停了很久,就那么看着海远。
一会儿路野拇指轻柔地摩挲,安抚海远,说:“过去了。”
过去的如果真的能过去,该多好。
海远说:“我爸为了帮我避开追究,送我到了这。他觉得我应该悔改,但是我不知道改什么,因为我不知道我错哪儿了。我爸说我还不知道改,会烂死在这……”
“远远……”路野打断他,轻轻靠近,看着海远的脸。
很干净皎洁的脸,怎么有人忍心这么对他啊。
海远:“嗯?”
路野说:“你应该看看你现在的眼睛。”
“怎么了?”
路野说:“你眼底像有星河。”
海远沉默了一会儿,说:“操,路小道我要哭了。那天……”
海远咬着牙把酸涩扛过去,说:“那天一本《礼记》掉在地上,很黑,我不肯背的那些句子突然不知道为什么浮现在我脑子里,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不是……明明德么?怎么……”
怎么成了以暴制暴。
路野愣了很久,他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才能告诉海远,他们是错的,该悔改的是你父亲不是你。
因为他现在也已经要疯了。
路野呆了很长时间,说:“了解二十四节气吗?”
海远轻看路野,他声音怎么这么沙,哑得像重感冒了一样。
海远食指在路野手腕上点了点,说:“来吧,路老师公开课。”
路野清了下嗓子,清不走里头的沙。
路野说:“二十四节气总共七十二候,三候为一气。我们现在是秋分第一候‘雷始收声’,是阴气旺盛,不再打雷的意思。大暑初候叫做腐草为萤,知道什么意思吗?”
“这题我不会。”海远很安静地听着,这种时候学神魅力无以复加,他很喜欢。
路野说:“古时候人们觉得,萤火虫是水草腐烂之后化成的。其实是萤火虫喜欢潮湿,通常在水草根部产卵,就会让人觉得,萤火虫是从草根中长出来的。腐草为萤。”
颓靡腐烂中生长出了星光一样点点萤火。
海远说:“很浪漫啊。”
路野说:“这个是我爷爷给我讲的比较温柔的小故事了。他说枯黄败落是万物规律,但枝叶是表面,你要养的是根。星光是可以被种出来的,但要从腐烂中生根,你得一直警醒自己,你是可以种出星光的人。”
海远笑了,古人智慧真是很厉害啊,爷爷也很厉害。
小野哥真是,好暖啊。
种星光的人。
古人智慧本就悲悯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