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事?撩起门帘往屋里走的张婉桃听到这两个字,略有点急的跨过高高的门槛:“娘,大嫂。”对着老六媳妇笑了笑,旋即看着娘说:“我正想着金秋的婚事呢,来年初夏满十三岁,寻思着也该张罗起来,就是拿不定主意。”
夜里同丈夫商量,丈夫的意思是让她先和娘说说,看娘心里有什么章程。娘做事向来周全又稳妥存着远见,金秋的婚事能得娘几句指点,将来的日子就不会太难。
“可以先看看,才十三,还能在家里留两三年呢。”孙子是娶媳妇进门,顾菲菲不想掺和太多,由着各房爹娘张罗也成,她精力有限也不可能事事都盯着,再说她能活多久呢?总有他们自己当家作主的时候,趁着她还在能把把关,先让他们琢磨着,瞧着方向不太对她再提醒两句,日积月累的影响下思维总会有所改变。
姑娘不一样,姑娘是嫁出去,底细探得再清楚,总有看不到的,她得多帮着寻摸寻摸。
张婉桃有自己的想法,她往桌边坐,细细声的问:“是不是可以先订个亲?我瞧着有几家还挺不错呢。”满月宴后,周边的乡绅大小地主对顾家突然的热情,她不知道这样的热情能有多久,就想着,趁这些人都有意亲近顾家,给金秋挑个方方面面都中意的夫家。
“订亲?给金秋?你们俩口子看中谁家小子了?”忙完手头琐碎的朱凤喜掀起门帘大步进了屋:“都在呢。”她笑着喊了声娘,往大嫂身边坐:“老四媳妇没喝粥?桌上的粥是我和老六媳妇选出来的,味道都很好,你也尝一碗。”
“还没呢,就想着是不是选个方方面面都合适的先订个亲?”二嫂来了,张婉桃向来亲近二嫂,说话也大方了些:“咱们顾家,原先一直呆在村里,这些个大户人家平日里见不上,更别提说话打交道,我瞅着,几家的小子都不错呢,”她抿着嘴笑得有些腼腆:“就怕,瞧不上咱们村里出来的,万一能成呢?我也没别的想法,能找个护得住金秋吃穿不愁的夫家就行。”
她是先苦后甜,刚嫁进顾家时,是只能顾个温饱,后来日子慢慢起来了,吃穿方面也跟着好起来,到今年娘病好后,顾家财运福运滚滚来,生活瞬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好日子来的太快太猛,她心里慌,担心匆匆来匆匆去,金秋年纪也差不多,若是能趁机相中个好夫家,如今日子过的好,像是泡在蜜罐里,她就盼着金秋也能日日泡蜜罐里。
刘娇杏笑四妯娌:“这是担心咱们顾家又回到村里?不可能,咱们顾家只会越来越好,明年孩他爹考中了秀才,金秋兴许能寻着更好的夫家呢,”她调侃着:“订了亲,是想悔都没法子。”
大哥就一定能考中秀才?张婉桃隐约觉得顾家能有如今风光,八成都盼着大哥考中秀才,万一没考中呢?这话自是不能说:“依大嫂的说法,顾家只会越来越好,能选的人家也会越来越多,总想着寻个更好的,世上哪有什么更好,我啊,不贪心,能挑中一个方方面面合适金秋的就行。”
“还是老四媳妇想的通透,”朱凤喜笑着夸了句,又说:“李家不成,我刚去前院灶间送腊八粥,正忙着呢,帮着搭把手送了吃食往二楼去,就听见一楼大堂有人说着李家又闹了笑话,昨儿夜里就百花巷那地儿,李家的去的晚了些中意的姑娘有客,那群子狐朋狗友不当人瞎起哄,李家的也是没脑子,怒火上了头拎起凳子朝着楼上冲,把人给砸伤了,血流了一地,事儿闹得大,今儿早上整个镇子都知道了,成了茶余饭后的笑料,那李家的屋里头有媳妇呢,还有个没生养的小妾。我是不相信一个宅子住着,李家好些个吃喝嫖赌样样全,还能有个多正经的小子不成?”说着,她瞄了眼身旁的大嫂:“大嫂还说李家有好几个看着不错,看着不错有什么用?不能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就不能找,姑娘家嫁人可是一辈子的事。”
刚听完老六媳妇的话,又听老二媳妇这么说,刘娇杏颇觉讪讪然:“我就是,就是随口说说,不成就不成,不找李家的呗。”还是娘说的对,月莲的婚事得多跟几个妯娌打打商量,妯娌几个商量好了再和娘说说。
“唐家,”朱凤喜顿了下,拧着眉头嘀咕:“我也不太中意,唐家的男人都喜欢纳妾。”
这事柳春香知道:“唐家就是在唐老爷子手里起来的,以前的唐家在唐阳庄很是单薄,唐老爷子不仅自己纳妾还鼓励儿子们纳妾,他就喜欢儿孙绕膝,哪房生养多给得也多,孩子有出息给的就更多,相反生养少孩子没出息的,在唐家过得就不怎么样。短短几十年唐家还真有了几个比较有出息的子孙,就一点不好,一大家子住着多是面和心不和,你们注意没有,唐家的几个夫人看着比同龄的都要老,没什么精神气,妻与妾最是事多,可闹心了。二嫂说唐家的男人不怎么靠谱也确实是这样。”
“李家不成,唐家不成,陈家孙家呢?”张婉桃急急的问。
柳春香想了想:“陈家好像没什么闲言碎语飘出来,孙家也还行,具体不清楚。”
“前面铺子里的人很少说起陈孙两家,估摸也是没什么可说,应该还行?”朱凤喜摇摇头:“不清楚。”
张婉桃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还有两家可以选,接着她又愁了起来,她在这里选,兴许陈家孙家还看不上金秋呢,陈家孙家打她出生记事起就知道两家是镇上的大户人家,会愿意和顾家结亲吗?金秋和月莲同年生,说不定会选月莲呢,等春荣考上秀才,金秋就是二十余岁的老姑娘了,不成不成。
“大嫂你想给月莲找个什么样的夫家?”
“娘说这事不着急,”刘娇杏说着,见四妯娌挺认真,琢磨了下回道:“不能嫁太远,得知根知底,最好啊是低嫁,月莲有点什么事我过去撑腰也能更理直气壮,万一找的夫家比顾家要好,有时还能给顾家搭把手,我闺女受了委屈我都直不起腰杆,这不行,娘,你觉得呢?”
顾菲菲欣慰的直点头:“想得好,咱们顾家得立个规矩,不能拿家里的姑娘给顾家铺路,这事,绝不允许!”她看着四个儿媳,严肃的说:“我这么跟你们说,你们回去也这么告诉自家儿媳,一代传一代,这是顾家的规矩。还有你们刚说的李家,顾家刚起来,看热闹不能仅仅看个热闹,还要多思考,百余年积累的李家为什么会衰败?是因为家中子弟没出息吃喝嫖赌样样全?事实也确是如此,好好的一个李家能兴盛百余年,为什么现在就不行了?背后的种种想透了放进心里,咱们顾家不能犯同样的错。”
老太太的一生,顾菲菲越来越清楚,像是融为一体,上辈子的事她日日想,拿毛笔往纸上记,也没忘,现在就好像是老太太的记忆为主,上辈子的记忆,她需要时得细细翻才行。
几个孙子孙女的婚事,她是想着元初春荣能进贡康书院读书,顾家就多一点份量,明年元初能考上秀才,顾家又多了点份量,往后她也不敢想,世事难料。私心琢磨着能不能借此娶两个门第稍好些的姑娘为孙媳,顾家泥腿子出身泥腥味儿还闻得见,想要好孙媳只得看情况慢慢谋划。
顾家想改换门庭,光靠男人有出息不行,妻好旺三代,古代现代都一样,很多时候她能教能引导,见识眼界等好些与自小生长环境息息相关,这些她力不从心呐,连她自己也只能靠着老太太在府城的经历及上辈子的所见所闻摸索着。
刘娇杏等四人正想着娘的话,大房孙媳金春兰一手撩着门帘进了屋:“娘,陈少爷来了。”
她在东厢带着羊羊玩,听见自垂花门传来的声音出去一看,是陈家少爷赶紧迎着人往正屋来。
“阿婆。”高壮魁梧的陈青林踏进了屋里:“几位婶子好。”
几句客套寒暄后,朱凤喜麻溜儿的往后院烧火沏热茶,刘娇杏柳春香进里间开了箱子端瓜果糕点,金春兰见状上前和婆婆小声说了两句,羊羊一个人在东厢她不放心。
“快些去,这里有我们呢。”刘娇杏催着儿媳。
外间陈青林笑得爽朗,眉眼阔亮精神气十足:“今儿过来的匆忙,都没能给阿婆带腊八粥,腊八粥是没有,喜庆事却有一件,主院那边同意元初兄及内侄到贡康书院读书,眼下即将关院,元宵过后元初兄可带着内侄前往贡康书院。”说着,他拿出两封信,信口用蜡封着:“这两封信阿婆收好,前往贡康书院交给山长就行。”
顾菲菲接过信,看着少年略显老成的脸,很是感激的说:“不容易吧,顾家,谢谢你。”她站起身往后小退半步,陈青林见状眼明手快的扶住老太太:“用不着用不着,不必如此,阿婆是我要谢谢你,过了年我打算去趟西北,阿婆说得对,不管别人怎么说,有病也好无病也罢,只要我相信自己没病就行,这趟去西北我没别的想法,能忍住不乱发脾气能上阵杀敌足已,我打算一个人去谁也不带,也不用陈青林这个名号,闯了祸我自己负责,没了陈家帮我收拾烂摊子,看我能把日子过成什么样,如阿婆说的,易暴易怒的性子许就被磨平了。”
“过了年就走?”顾菲菲问着,又问:“准备在平口镇呆多久?”
她没想到陈青林真的把这事办成了,他完全可以为自己谋划好处,显然他将好处多数给了顾家。
是个赤诚少年呢。
“呆两三天,镇上还有些事要处理好。”陈青林拿起糕点一连吃了两口,又倒了杯温水咕噜咕噜的喝:“还没回家,先过来见阿婆,话也说完了,我先家去,待明儿再过来与阿婆说话。”
他一直想着去西北,始终鼓不起勇气,怕自己犯起疯病坏了军中规矩是小,打伤打残了将士怎么办?惹出了大乱子连累父兄,主院那边只会更加猖狂得意,罢了,左右他是个废物,就窝平口算了。想归想,心里总憋着股火,不甘心!太不甘心了!
如今他知道自己的脾气可控,他就要去试一试,哪怕死在了西北,他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