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也:“……”
他僵硬地伸出手跟john握了握,一边用眼神强烈地谴责喻闻若。喻闻若憋着笑,一脸无辜。气得迟也感觉自己像个开水壶,天灵盖都快掀开了。
夏天的傍晚舒服,一家人就在花园里吃饭。喻闻若的家人对迟也都有非常大的好奇心,最初的震惊散去之后,迟也自在了不少。虽然elena和lily他们不会说中文,但迟也这几个月学习成效显著,还是能跟他们聊上几句。大多数时间,还是john直接跟他用中文对话。
受之前的事情影响,迟也原本以为john是那种对中国抱着很大敌意的人,但他和迟也聊起自己和妻子在中国的生活,言语间满是一种热切的怀念。说起二三十年前在中国采访过的工人和农民,每个人的籍贯姓名都记得清清楚楚,让迟也非常意外。
喻闻若看他们谈得高兴,让迟也陪着john饭后散散步,自己则照例跟着姐夫们去刷碗了。
迟也便陪着john绕着房子慢慢走,听他讲起收养喻闻若的过程。
“非常引人注意的一个孩子。”john感慨,“我和kate本来是想收养一个女孩儿,但是真去福利院看的时候,一下子就被他吸引了注意力。你很少会在福利院看到那么漂亮,还很健全的男孩子……快11岁了,我们都很好奇为什么没有人收养他。kate去问福利院的人,他们说,是他不肯被收养。”
迟也明白过来:“他在等自己的亲生父母?”
john叹了口气:“闻若,闻若……若是子孙顺从的意思,听到父母说话,便要顺从。他的亲生父母希望他会是一个乖孩子。”
迟也眼前突然闪过喻绍那张照片,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我和kate有过一个儿子,carl。”john对他说,“不知道arthur有没有和你说起过……”
迟也点点头,喻闻若跟他提起过。“他出了意外,对吗?”
“淹死的。他生前是大学的赛艇队队员,训练的时候落进水里,被船桨打到了头……”john哽了一下,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但丧子之痛仍像一根刺,堵在他的喉咙口。
迟也马上说:“我很抱歉。”
“没关系。”john笑了笑,继续往下说,“arthur当时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他很沉稳,有主意……和我们的carl很像。你可以想象,kate和我是怎样的惊喜。”
也许一开始的那一点“相像”,只是还没走出丧子之痛的夫妻两一厢情愿的移情。但很快,小喻闻若就在更多方面展现出了和carl的相似。他喜欢和carl一样的运动,一样的音乐类型,甚至一样的电影人物。
john撑着拐杖,朝他笑了:“很奇怪,不是吗?他们又不是真的兄弟。”
迟也心里有了一个猜想:“他在模仿carl。”
john点点头:“他多么聪明啊。他偷偷看过了所有carl留下的家庭录像,从carl房间里的遗物来推测他的爱好……而我和kate竟然毫无察觉,好几年里,我们都只是在感谢上帝,把carl又还给了我们。”
迟也心里突然有点难受,不知道说什么好。
john:“也许这就是为什么那个姑娘会对他那么重要。”
“蕾拉?”
“是啊。蕾拉。”john长叹了一口气,“我相信,那几年里,蕾拉比我和kate更了解他。只有在她面前,arthur才真正地是他自己。”
迟也忍不住问:“后来是怎么察觉到的?”
john笑了一声:“我是个老头子了,kate也不年轻了……他总不可能真的一直把我们蒙在鼓里。”
迟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说得也是。”
john继续往前走:“kate和我感到非常抱歉。我们收起了家里一切有关于carl的东西,告诉他他不需要去模仿任何人才能得到我们的爱……arthur其实比外表看起来要敏感得多。要对他非常有耐心,花上很长很长时间,他才会对你真正敞开心扉。”
他说完就意味深长地看了迟也一眼,迟也恨不得双手都举起来跟他保证,他对喻闻若绝对有耐心——现在回想起来,当初为了了解喻闻若的喜好都堪比西天取经了。
john看懂了他的神情,又笑道:“一旦他对你敞开心扉,你就会发现,他是这世上最善良最体贴的孩子。”
迟也没忍住把嘴咧得很开。他很少看见父母对孩子有这么直白的爱意,迟良和李曼菁已经算得上非常宠爱他,但在亲戚朋友面前,也总要损他两句以自谦。他可从来没听见自己的父母说自己是“这世上最善良最体贴的孩子”。
迟也不得不控制了一下面部表情,尽量平静地附和道:“是。”
john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们中国人有香火的说法,可能你也会觉得我是因为这个才收养了他。事实并不是这样的……”他忧伤地叹了口气,“当然,如果他当时愿意继承我的事业,我也会非常开心。但你也看到了,他的心在别的事情上。”
迟也忍俊不禁。喻闻若回英国以后就没干过什么正事儿,如果非要说他的心在哪儿,应该是在新房子的装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