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也含糊道:“一个朋友。”
阿芝合上了笔记本,手指在皮面的边缘反反复复地摩挲,心里不上不下。
“真有这样的事吗?”她低着头,“太惨了。”
迟也看着她,眼神变得很柔和:“小说而已。”
“我看着看着,都觉得那个心理医生说得挺对的。”阿芝嘀咕了一句,“这么难受,还不如死了算了。”
迟也耸了耸肩,不置可否。喻闻若因为知道蕾拉的心理医生也侵犯了她,也认定了蕾拉所写的这个主人公就是现实中那个心理医生。但迟也觉得这个心理医生的形象,比起小说里的受害者们更像蕾拉本人。
喻闻若不能理解这件事。他迫切地想要找一个可以责怪的对象,心理医生也好,蕾拉的养父也好,一定是有人把蕾拉从悬崖边上推下去的。他必须这样想,才能好受一些。
但迟也知道,蕾拉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推。
阿芝问他:“哥,你要翻译这本小说干什么?”
“喜欢呗。”迟也懒懒的,没跟她多说。
喻闻若说蕾拉生前的这些小说、剧本一直不受赏识。蕾拉去世之后,喻闻若成了她的遗产执行人。照理说,以喻闻若父亲的关系,英国哪个大社都可以出版这些手稿。但也因此,蕾拉在遗书中特意交代他,“印少量书册,给愿意记得我的人纪念即可。无需大张旗鼓,用我的死亡给出版社做噱头。我的人生是我个人的失败,回望过去,尚有无数善待我之人。我不希望有人在我死后来挖掘我的过往,令还活着的人难堪。”
喻闻若因这一句而被约束住了手脚,一直到现在也没拿定主意。
还是迟也建议他,可以把手稿带去中国,先找人翻译出来。他现在是brid的主编,找人出版一本书是不难的,而蕾拉这个人也可以被隐去,即便生平被挖掘和解读,也不会过分影响到与她有交集的人。
喻闻若也觉得这主意好,准备等时装周结束,回到北京就着手办这件事。迟也便问他要了手稿,想自己先从头读一遍。
分别之前喻闻若还再三问过他:“你真的不等翻译好再看吗?”
迟也打肿脸充胖子,非说自己看得懂。到机场一路上都在看,艰辛地拿着手机一个词一个词查,最后还是丢给了阿芝。
但他想看。迟也在车上翻笔记本的时候看到皮面的外封勒口处夹了一张拍立得,是蕾拉和一个男孩子亲密的合照。喻闻若说那是她交往的最后一个男朋友——“leslie”喻闻若说起这个名字的时候都带着淡淡的嫌弃。
照片上的男孩儿搂着蕾拉的肩膀,侧着脸在亲蕾拉的脸颊,所以看不清他的脸。但蕾拉大笑着,手里一瓶香槟刚被打开,白沫飞出来,定格在画面里。
迟也久久地端详着蕾拉的笑容。她确实不算很漂亮,但迟也每次看见她的照片,她都是在笑。跟他见惯了的女明星们含蓄的笑意不一样,她总是嘴咧得很大,眼睛完全眯起来,整张脸都在用力地笑。迟也看着看着,便觉得心里很难过,问小可要了只笔,在那张拍立得的白边处签了个名。面积太小,他不得不收束笔锋,签得很是憋屈。
“你签名有瘾啊?”小可瞪着他,“别人的照片你也签?这谁啊?”
“我欠她一张签名。”迟也把笔还给她,没有解释什么。
阿芝又把笔记本翻开,嘀咕了一句:“哦,我还以为是新电影的剧本什么的。”
迟也愣了一下,好像想到了什么,但他看了阿芝好一会儿,最后叹了口气,“你先给我翻出来再说吧。”
航班落地北京,迟也又马不停蹄,立刻赶回了重庆剧组。他一回来,李新恒就去巴黎了。剧组对此怨气深重,迟也则暗中偷笑。要不是看导演脸色不太好,他能放挂鞭炮。
剧组整体的进度慢下来,迟也休息的时候听别人议论,说他不在的时候,傅老师没人搭戏,闲得都去派出所当辅警了。
第二天化妆的时候傅凯也在,迟也想起来,便问了一嘴是不是真的。
“嗯。”傅凯还是坐那儿,静静地吃他的早饭。他话不多,也没多少笑意。迟也跟他说话有点儿硬着头皮的感觉。
傅凯停了一会儿,好像察觉到了迟也的尴尬,这才不紧不慢地又加了一句:“当地公|安协助我们剧组,其实你也可以去看看真正的警察是怎么工作的。”
迟也感觉自己冷汗又要下来了。傅凯的那个角色,本身就是一个黑|警,所以他才总去派出所观察那些老警察。这么一衬托,请假去看时装周的迟也就显得非常非常不敬业了。
迟也尴尬地附和了一声:“傅老师说的是。”
傅凯没理他,突然又自顾自说起话来:“他们前两天破了个拐卖儿童的案子。”
“啊?”
“救了两个孩子,男孩儿4岁,女孩儿3岁,还不是一家的。人|贩子说不是在重庆拐的,只是经过这里。找不到孩子的爸妈,只好向社会公示。”傅凯叹了口气,“昨天来了好几对丢了孩子的夫妻,都从外地赶来的,结果都不是。”
迟也这边围着小可、阿芝还有两个化妆老师,都有点儿面面相觑,不知道傅凯到底在跟谁说话。迟也等了一会儿,干脆顺着他的话问了下去:“那两个孩子怎么办呢?”
“不知道啊。”傅凯还真的回应了他,神色淡漠,但语气里有些恻然,“他们说,如果实在找不到他们的爸妈,就只能交给福利院了。”
迟也不说话了,化妆间里非常安静,甚至能听清楚化妆刷在迟也皮肤上轻轻扫过去的“簌簌”声响。
半天,阿芝没忍住,叹息道:“真是造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