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所不能的想象里,俞施原把它移到了这条再熟悉不过的地下通道,再加上只存在于他脑海中的音乐,摊位上带给人微小幸福的十块钱商品。
美好只要十块钱。
十块钱慢慢地走过只有他知道的秘密天堂。
想象就是他黑白世界里的沃巴什灯。
俞施原的脸上露出一点快乐的笑容。
地铁停下,他下意识地往角落里缩了缩,为即将走上来的乘客让出位置。
对面坐下了一个满身疲惫的年轻人,应该是刚下班。
在余光里,俞施原注意到对方的脸色很难看,过分苍白。
他很快又垂下头,继续打着字,害怕自己探究的目光给对方造成困扰。
也许是加班很累,也许是没休息好,也许是低血糖。
但他身上也没有带糖。
而且他不会说话,又没有带纸和笔,只能走过去打字在屏幕上给对方看,这样显得很奇怪,会不会被当作有什么别的意图?
一边打字一边暗暗纠结着,结尾只剩几行字了,俞施原决定先写完再说。
[热闹的一天结束了,迎来静谧的夜晚。在流星划过的夜空下,他们回忆起最初的相遇,都微笑起来。幸福的日子从那里开始,并将一直继续下去。]
故事终于完结了。
他写了足足二十万字,对新手来说,是一个刚好的长度。
写得很艰难,但是很满足。
俞施原还来不及开心,就敏锐地注意到了一丝异常。
他从小都对周遭的环境很敏感,也许是视野更宽一点,也许是别的什么感官,作为对听觉缺失的补偿。
俞施原反射般抬起了头,便看见了对面的陌生人彻底僵在了座位上,呼吸困难,目光涣散。
他出事了。
俞施原霎时变得慌乱起来,手机从蓦然松开的指间滑落,跌到地上,发出剧烈又清脆的声音。
一旁有乘客闻声朝这里看来,又很快收回了视线。
俞施原没有管摔开的手机,他仓皇地起身,冲到陌生人面前,一时间忘记了繁琐的手语,想要大声地问他怎么了,但他发不出声音。
他不会说话。
几秒钟后,在对自己无能为力的厌恶中,俞施原意识到自己不会急救措施,也没法出声安抚此刻看起来很痛苦的陌生人,他跌跌撞撞地跑到隔壁的座椅、旁边的车厢,比划着最简单的手语,一脸焦急地朝陌生人那里指。
乘客们短暂的错愕之后,寂静的车厢很快躁动起来。
有人拿出手机拨打120,有人试着去其他车厢找乘务员,但没人会做心肺复苏。
俞施原急得快哭了,他手足无措地守在陌生人旁边,想要做些什么,却什么都做不了。
眼前的世界无声地晃动着,人们的身影不断闪过,那个人却渐渐平静了下来。
他闭上了眼睛,像是睡着了。
俞施原想让他醒过来,可他不能呼唤对方,也不敢乱动,只能紧紧握着对方的手,试图让摇摇欲坠的陌生人和外界产生一点关联。
他想留住开始逝去的体温,他希望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不要出事。
要好好活着。
这是俞施原唯一的念头。
地铁抵达下一站后,停了一会儿,等待救护人员把突然出事的乘客接走。
大脑一片空白的俞施原跟在他们身后下了车,有好心人把他摔在地上的手机塞给他。
屏幕上裂开一道长长的碎痕,像划过天际的流星。
救护车接走了一动不动的陌生人,车站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