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组的人都在外头拍戏,这里没什么人,白怜又让黄青在走廊外头看着,是以他毫不担心地露出了自己很少在外人面前暴露的阴暗面。
他用一种和平时全然不同的眼神看了贺知一眼,随即转身离去。那眼神里浸着阴冷和清清楚楚的恨意,还有一种别的复杂情绪。
看着对方的背影,贺知眯了眯眸子,眼里划过道冷意:仅仅只是因为一个陈月白,对方就这么恨他么……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种莫名其妙的违和感。
现在也不是想那些的时候,现在他需要做的只有拍好自己的戏。
这样想着,贺知便大步离开了走廊,来到拍摄现场。
这时候方导刚给宋时风破城的戏收了尾,无意中看到他过来便连忙朝他招招手:“贺知,你来得正好,刚好陈定平的部分拍完了,你准备准备,下一场就拍你的戏。”
剧组的工作人员和刚刚收回戏中人物情绪的宋时风听到方导的话便下意识往方导眼神方向看去。
听到“贺知”这个名字时,宋时风心头下意识涌起的情绪是厌恶,在他眼里贺知是个靠爬床傍上陈月白的小人,哪怕抛开这一点,他也根本无法理解盛世那个眼高于顶又精明得从不吃一点亏的盛计到底看上贺知什么,才会把这么重要的角色给一个从来没拍过戏的人,甚至还把他签进盛世,他更不理解方导居然同意那种毫不起眼又根本不会演戏的人进组。
但看到贺知的一瞬间,宋时风瞳孔一缩——只见青年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裳,古装的腰带勾勒出青年劲瘦的腰身和几乎完美的身体比例。他黑发高高束起,五官便更加清晰,眉眼处最特别也最引人注目,漂亮得好似南方的山水画。
刹那之间,宋时风就理解了盛计和方导为什么会给贺知这个角色——他能站在圈里的金字塔尖并不是仅仅靠着家世,他有天赋也有演技,他在这一行干了这么久不可能看不出圈里苗子好坏。这一刻他很不甘心地承认,青年的脸和古装扮相再契合秦山雪这个角色不过。
他从前从没拿正眼看过青年,陈月白也甚少带着贺知去见他们,他从没想过青年会有张这么好看的脸。
方导的话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剧组的其他人也偷偷看向贺知,不时和同伴窃窃私语,贺知也不在意,只是面色如常地走到方导身边。
方导便翻开剧本给他讲戏:“等会儿要拍的是这段。城破了,陈定平军队进城首先要去的就是城主府,所以秦山雪离开了家。城里的许多人们不了解陈定平的品性,便纷纷从另外的城门逃离靖州,你混在人群里,逆着人流转了身站定,遥遥看了眼陈定平破开的那道城门的方向——在那里,陈定平刚刚骑马踏入城门。你们根本看不到对方,但是心有所感地和对方隔着大半座靖州城对视。”
贺知点点头,工作人员和群演准备就绪时,方导便喊了“开始”,他根本没有抱贺知能过这场戏的期待,第一次他只是想贺知能熟悉下流程,至少学学走位。
……
天色昏暗。
城里一片哀声,密集的人流往城外涌去。
面上带着病气的青年逆着人流站在那里,他被人流冲得踉踉跄跄几乎要摔倒,脚不知被踩了几次,薄瘦的肩也不知被撞了几次,素白的衣裳沾满了脏污,黑发也散了大半,恍若一个狼狈的疯子,他却毫不在意。
不远处就是逃生的城门,另一道有他祖父血肉在的城门在远处——他祖父身首分离的遗体在那里,那个破了他的阵、杀了他祖父的敌人也在那里。
他抬眼向那个方向望去,面无表情,眸里却似沉了深不见底的死水,阴沉得吓人。
他眼眶发红,眼里有浓浓的恨意……
……
方导和宋时风站在摄影机旁一时有些怔愣,他们没想到,这个青年第一次拍戏会这么顺利,没有任何走位之类的专业性问题,对人物情绪的把握娴熟得根本不像新人。
方导反应过来,正要喊过,却在开口的一瞬间控制了自己的声音,因为他看到,青年此时还在戏里——秦山雪依旧在用那种眼神看着那道城门的方向,此时面上却慢慢浮出一个扭曲而神经质的笑。
他面色苍白如雪,额上乱七八糟的绷带渗了血,黑发白衣凌乱,眼眶发红,配上那笑整个人就像个真正的疯子。
——剧本上陈月白这样写过秦山雪:陈定平杀死城主踏入靖州城的那一刻,秦山雪变成一个真正的疯子——
就如贺知现在的模样——
他恨陈定平,他为祖父的死悲伤,但他心里还有一丝,扭曲、隐晦而背德的欣喜——祖父死了,绑在他心头的束缚彻底不见了,他可以彻彻底底疯。而这个世上有人能如此简单地破他的阵,他便有资格做他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