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弟子目瞪口呆地看了他半晌,面上愕然之色还未来得及收敛,定格在一个似哭似笑的古怪表情:“我……我还没有说,师兄究竟在等谁……”
墨修然一怔。
似乎方才不经意间,他早已情不自禁地把那些该说的、不该说的尽数一股脑倒了个干净。
墨修然:“……”
似是并未察觉到他若有似无的窘迫,紫衣弟子浑不在意地复又追问道:“既然如此,师兄不去傀儡堂吗?”
他倒是想要去。
墨修然无言地垂眸。
饶是他再过不愿面对,他也自始至终无力也无法否认,这三日之中,每每稍微放松心神并未聚精会神在一件事上之时,他脑海之中便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张动人又令他不自觉间魂牵梦萦的脸。
他见证了她这十年一步步自娇俏可人的少女蜕变至清丽灵动的女人,
比起旁人,她在他心目中的分量无疑更重,更别提那些自她出现在他身边以来,便不自觉波动的心绪。
尽管知晓他安排给她的任务半点危险也无,可自从她走后,他却依旧避无可避地心绪不宁起来。
——仿佛一日不见她平安归来,在他身侧如往日那般吵闹,他便一日不能放下心来,甚至连平日里最为看重之事都再无半点心思顾及。
静默良久,直到心底不自觉翻涌的思绪渐次平复,墨修然才缓和了神色,半是敷衍半是倨傲地嘴硬道:“我的事情,自然是我自己最清楚。
炼制傀儡事关重大,绝非一日两日便可促成的,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简而言之,此事急不得,我自有分寸,师弟不必替我挂念。”
这一番话夹枪带棍,属实算不得好听,甚至带上了几分“好心反被嘲弄”的意味,
但或许是早已对墨修然的性子习以为常,紫衣弟子竟是并未显出多少异色来,只“逆来顺受”般轻轻点了下头:“既然如此,那便静候师兄佳讯了。”
目送着逐渐远去的紫色身影逐渐在云烟浮动的天地间化作几乎无法捕捉的紫色小点,最终彻底在视野之中消弭无踪,墨修然才轻轻吐出一口气。
绛紫色的衣袂在风中滚动,层层叠叠繁复的衣料在日光下泛着澄莹如玉的光泽,似水波流动。
墨修然抬起眼,身侧凤凰木萧萧而动,他轻叹一口气,撩起衣摆在树下阴翳之中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也罢,既然等不到她回程他便做不成任何事,便干脆不做了。
与其这般挂念、茶饭不思,他下一次就该寻个借口与她同去。
……
待温萝匆匆返程之时,远远便望见这一幕。
此时天光渐淡,风鸣环佩,斜阳映山。
凤凰木枝头绵延的火红的色泽,像极了天边熊熊燃烧开来的炽烈火焰,与天幕之上氤氲开来的瑰丽霞色一同深深浅浅地纠缠在一处,染红了半壁苍穹。
男人一袭绛紫色锦衣如水散开,在茵茵草地之上似盛放的九天重莲,其中流金跃光,周身铺满的暗纹和着前额挑花抹额之上闪跃的光晕一同翻涌流淌。
或许是等得久了有些疲乏,他似是并未察觉到她的靠近,修长的双腿一条随意横在身侧,一条微微屈起,右臂轻轻支于膝上,繁复的袖摆在身前倾泻而下。
乌浓稠密的长睫无声地垂敛,却又随着他因不定的心绪而不是微微震动的眼睑而轻颤着,犹若濒死的银蝶敛翼,复又无声地坠落在他蕴满了风流情意的眼角眉梢。
温萝不禁微微一顿,下意识放轻了脚步,仿佛不愿打搅这过分静谧美好的画面一般,静了许久才深深吸入一口气,缓步向阖眸独坐的紫衣男人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