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如蔺泊舟所言,这是给陛下展示的诚意——放弃王府护卫单枪匹马回京,那蔺泊舟来京城谋划六年,呕心沥血,此时却把全部的武器都缴械,展露出一片赤诚之心给宣和帝,任由宣和帝凭借好恶对自己判处有罪或者无罪——
有罪,杀头。
无罪,流放辜州做个闲散王爷。
——这岂不是满盘皆输,什么好处都捞不着的局吗?
陈安左思右想,揭开帘子,总觉得不对劲:“王爷。”
蔺泊舟的手放在火炉边烤火,那双手骨节分明,指节修长,血管有些浮凸,让橙色的火焰倒映着,十分漂亮。
“嗯?”
“王爷尽心竭力,为朝廷六年,创造了如此多的实绩,百姓对你感恩戴德,攻克朱里真更是挽大厦于将倾,王爷就甘愿落得如此结局吗?!”
陈安说这句话时,音调高,有些激动,他在为蔺泊舟不值。
火光随着车轮跳动,光线和阴影的分割也随之跳动。
蔺泊舟探过手去勾炉子里的银丝炭,眉眼全部被火光映亮,那眸子倒映着瞳瞳的火光,跳跃不止,像是幽冥中燃烧不熄的业火,带着侵染了黑暗的阴翳感。
可他语气却淡然,倦怠,像是厌倦了争斗。
“本王执政六年,早就累了,这半个月和王妃在一起小门小户,衣食温饱,发现有一番本王从未体验过的乐趣。所以回辜州养老,做个闲散王爷,是本王现在的意愿。陈安,你也不要再劝了。”
陈安哑然,一时怔在原地。
他没再说话了,转头看着越刮越烈的风雪。
马车内恢复了安静,火光似乎更亮了些。
车轮一路步入了黑暗,直到夜里的寒冷入侵得越发深邃,连生着炉子里的火都快抵不住寒冷。
时不时听到风雪从平原刮过去的动静。
“咔嚓!”
猛然一声响动,让孟欢从沉睡中惊醒过来,他流露出了逃难时风声鹤唳的紧张感,睁大杏眼,茫然地看着周围。
怎么回事?
马车怎么突然陷进去了?
孟欢抓紧蔺泊舟的手,掌心冒出冷汗:“怎么了?”
蔺泊舟抬手,轻轻将他护在背后。
这里距离王府护卫驻扎的营寨还有一段距离。
马车外,响起陈安意外的声音:“是谁?”
前方隐约冒出火光,好像有一支队伍骑着马匹过来了,举着旗帜,地面开始震动。
连陈安都不知道?孟欢更紧张了,难道是镇关侯的兵?
他抓紧蔺泊舟的手,手心发抖,下意识道:“要不我们先跳车吧?周
围树林子黑,他们找不到我们,先躲起来。”
孟欢胆子本来就很小,这段时间逃难,更是让他的每一个细胞都敏感到了极致,随时能提出一个保命方法。
蔺泊舟握紧他手,耳畔少年轻颤的喘息,明明害怕至极,但又死死攥他,好像更害怕蔺泊舟出事。
咫尺之间的呼吸,让蔺泊舟闭了闭眼。
刚才和陈安说话,几乎全是假话,全是试探。
他觉得,某种想法,好像在他心里更加根深蒂固,枝繁叶茂,不仅开出了花,甚至还想结出果实。
他松了松手后,又握紧孟欢,温声道:“好了,不怕,再忍忍。”
另一句话,让压抑地埋进了黑暗里。
他开始期待,一个不会有任何人能让孟欢害怕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