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后召见了李旦后,又召见了给太平请脉的太医。太平除了发魇夜跑之外,似乎并没有其他地方异常。武后想,也许是她想多了,太平不过一时兴起,也许过几日就好了。
第二日,武后问询太傅,几位皇子这几日的功课如何?皇子倒是正常,太平似乎又不对劲了。平日她听学《女则》敷衍就罢了,这次居然主动提起要学《帝范》,据太傅详呈,公主学习甚是认真,比几位皇子问得还多。
不对劲。
一梦之后,判若两人。
她记忆中的太平怎会安安静静地听学半日?平日服饰是怎么鲜艳怎么穿,哪会穿那样的素雅衣裙?
武后警觉了太平的变化,她必须弄个清楚。
这日下午,是太平的听学时辰,武后轻装简行,只带了两名内侍悄悄来到了千秋殿外。她示意宫人们莫要张扬,轻轻地走到了太平的书房外。
凑近殿门,太平与太傅的声音清晰了不少。
“商汤不以鼎俎为羞,姬文不以屠钓为耻……”太平反复琢磨着这两句话,似有所得。
太傅笑问道:“殿下不解?”
“并非不解,只是觉得父皇与母后不易。”太平认真回答。
太傅惑然,“哦?”
太平正色道:“世家子弟与寒门学子皆有良才,世家易入仕,寒门难出头。拔擢寒门学子,确实可以留下更多有才之人,为大唐效力。”
太傅叹声道:“世家家风严正,易出良材,寒门学子虽有才学,大多眼界不及世家子弟。一朝得志,小人得意者居多。”
太平却笑了笑,“物尽其用,人分其路,把适合的人放在适合的官职上,加强监察,以一年为期,尸位素餐者去之,庸碌害群者罚之,敛财结党者诛之,只要依法治吏,十年必有小成。”
“殿下……”太傅惊瞪双眼,万万没想到公主小小年纪竟会说出这样有见地的话。
太平轻笑,“本宫说错了么?”
太傅恭敬地一拜,正色道:“殿下句句切中要害,并没有说错。”
太平微叹,“纸上谈兵易,真要做起来可就难了。”如何监察,如何评定,又选谁来当这监察的官员,又如何保证这些官员不会收受贿赂,避免官官相护?这些事一桩一件,都是父皇与母后头疼的地方。
父皇风疾常发,搬去大明宫后,病情好转了不少,可处理政事劳心费神,父皇经常力不从心。所以军政大事,现下多由母后参决。母后虽然得权,官员却多有微词,政令下发,多有阻滞。究其原因,不过母后是个女人罢了。
虽说太平知道母后最后会成为青史中不可抹灭的千古女帝,如今细想当中的不易,只觉又心疼又倾佩。
她若要成第二位女帝,她要学的要做的只怕更多。这最难的第一步便是,从千秋殿走到朝堂上去。
不树名望,便无人信服,不结官员,便无人可用。
太平盘算着这些事,要办朝廷实事,要结交官员,就必须有正当的理由离开太极宫,只有去了宫外,才能有所行动。
就在太平沉默思忖时,太傅余光瞧见了站在门口多时的武后,急忙对着武后行礼,“微臣拜见天后。”
“阿娘?”太平微惊,起身对着母亲行了礼。
武后微笑,“太傅今日的讲学就到此吧。”
“诺。”太傅收拾好书简,便退出了书房。
太平扬声道:“春夏,备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