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修篁门下弟子出师时,曾奉命去周游四海寻求救世之道。作为唯二的亲传弟子,乐修篁让她和闻人清钟各自去寻一明主救世,哪个所择的明主能先入帝京,他便会负责带所有的旧臣、宿老奉其为主。
大争之世,谁都想得到王佐之才,风闻乐修篁门下有能人出师,各路藩王、世家、乃至叛军皆遣使者许以高官厚禄,甚至围追堵截。
闻人清钟早年名气要大她许多,被诸方势力抢得凶,拿不定时问夏洛荻要去哪儿,夏洛荻却去了灵州。
偏远的灵州,西南山地前最后一座城池。
闻人清钟也劝过她选别的英主,灵州的那个越王被封逑厌弃,凭一腔孤勇,在这方乱世里不大可能成为赢家,能赢的就只有那些虎狼之辈。
入乐氏门庭,其首要便是识人性之恶念,乐修篁认为,世道沉沦,皆因人性无法回避人作为野兽的本性——兽贪得无厌、好逸恶劳、掠夺无度,这是无法改变的,只有知之用之,才能斧正世道,这是师门遵循的道。
夏洛荻听了,却也只听了一半,同闻人清钟道:“师兄,打个赌吗,人心和兽念,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救世之道?”
“以人战天,此之谓不自量力。我让你一手——倘若你能在那位越王身边活到出封地,我能按住齐王让他晚一个月入京。”
“当真?”
“当真。”闻人清钟当时开玩笑地说,“我若这都能输,那就要质疑老师是不是哪里教错了。”
他傲得很,只当是个游戏而已。
夏洛荻却认真了起来,
她日夜兼程,到了灵州,被告知那位越王爷在山中行猎。她便又去了猎场下的山脚。
见了面,该如何措辞,若是他发现自己是女子身份该怎么办……夏洛荻想了许多,初出茅庐的她并不十分自信能诓过所有人,踌躇前后,自己所在的山脚下附近,一处灌木丛里蓦然跃出一头黑纹白虎。
它似乎正在被追猎,黄玉色的眼睛看着这不期而遇的猎物,扑上来便要撕咬,而就在半空,嗖嗖数声利箭飞来,箭头从白虎眼中射入刺入脑中,当即让它落在地上,挣扎了数下断了气。
夏洛荻跌在地上,马蹄声由远至近,她茫茫然地抬头,看见那位越王一手挎弓,一手攥着马缰,从逆光处转到迎光的地方,她才看清楚那张气质冷峭的面容。
“在下。”她不及扫一扫衣摆上的草屑泥尘,就站起来呈上师门的推荐信,“在下是来应征谋士的。”
……不对,该是先谢救命之恩才对。
不过那位越王似乎并不在乎她的感恩,打开推荐信一看,似乎不太认为名满天下的大儒弟子会投到这偏远的灵州来当一个区区谋士。
“我能许你什么?”他问道。
“主公不需要许我什么,若非要说……国仇家恨吧。如此,主公可肯要我吗?”
“行,留下吧。”
那时她并没有一鸣惊人,对于北燕肆虐而朝廷数度驳回越王请战令之事未献一策,府上其他谋士们对她的不作为颇有微词,最后她离开王府投去灵州刺史门下时也无人说话。直至局势越发恶化、从北边传来各路藩王被杀的消息,他们才不得不考虑到底要不要无诏起兵。
在那位昏君的影响下,很显然大魏朝气数已尽。
消失了一个月之久的夏洛荻却在此时带着灵州刺史的人头回来,还带着灵州守军的投效。
“……除此狗官首级之外,还灵州一万守军的兵符,他们为保乡土,皆愿跟着主公起事。”
先前总是以“乐公的弟子”代称其人的封琰,这时候才堪堪想起来问她的名字。
“你叫什么?”
“我名夏洛荻。”
“哪几个字?”
“无间冬夏,洛上荻花。”
……
扶鸾宮。
“金雀。”
蓝织萤睁开眼,喉咙干哑,宫里到处都是繁忙的脚步声,但却没有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