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金华殿除夕夜,朱瑶兮挽着夏洛荻走后,睚眦闲来无事,想起封琰说过那北燕来的婆娘很危险的话,索性就跟上去看一看。
也就是那么刚好,梅雪花枝间,他看到夏洛荻带着一脸他从未见过的冷漠神情说着他的身世。
“我岂知是真是假?”
“此物,可是朱明之物?”
那位西陵公主一见之下,同样也拿出另一片同样的玉佩,俱是同一块玉石所凿,乃朔北侯为一对子女所定的贴身之物。
“是我小瞧你了……你布局多少年了,就等着今日拿捏我燕国的咽喉?”
“所谓南秦北珠,岂止你一人将世人耍弄得团团转,我棋篓里有的是棋子,你可要一试?”
之后的话睚眦没有听下去,离开宫闱时,他有感到那些陌生的北燕人将复杂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然后他逃了。
小时候的事他记不清了,好似是一个不知道是他生母、还是奶嬷嬷的老妇被北燕的骑兵砍了,街边有人牙子一户一户地搜检民居,从死人堆里把他带出来,装上车卖给了一方豪强。
数年的死士训练,有的小孩熬不过死了,有的出去出任务死了。
熬到要“出货”的时候,命运又把人生以一种粗暴的方式还给他了。
一个朝廷里大官的爹,一个美貌倾城的娘,他能去读书、习武……甚至也去考了那些劳什子举人。
睚眦这么多年以来总觉得那不是真的。
果然,是假的。
此时此刻,他竟有些释然地看着牢门对面的夏洛荻,问她:“……这么多年,你养着仇人的儿子,是什么感觉啊。”
这么多年以来,夏洛荻是第一次对睚眦哑口无言。
良久,她抬起眼,低低说了一声:“抱歉……”
“到什么歉,我又不是恨你什么。”睚眦盯着地上的砖石,一笔一划都是这些年无解的困惑,“啊,对了,我还说的少了。你不止养了个仇人的儿子,还嫁给另一个仇人的儿子……待在这么多仇人身边,你是不是每天都像活在地狱里一样?”
他说不上恨,也说不上怨,只觉得荒唐。
“你怎么活下来的?”
一字一句,像是在她心里挖了个洞,始终维持的淡然假象一点点消磨殆尽。
其实她想过无数次——要不然,就不恨了吧。
忘了秦不言那个名字,就当个心事不言的人,做自己想做的事。
可秦家的仇从未淡去。
“我……在这大理寺里,六年间,经手六百一十桩命案,其中八成皆是乱世遗毒。那些百姓,都将他们破亡的家族人命算在了秦家头上。”
“如果不是秦家叛国,那他们或许还和家人在一起过除夕。”
“他们也没家了,他们的家找谁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