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说小白到底想起了多少东西,她温温柔柔叫着无尘子阿菜,但是更多就不愿意吐露了。那日她跪坐在楼百蝶的身前,慢慢抚过他的额发,将染血的发丝一点点抽离,露出了那张染着血污和沙粒的脸。
哪怕是这样狼狈、这样凄惨,他依旧是好看的,比所有人都好看,尤其是他眼里闪动的光。
无尘子看见这一幕就很是憋闷,索性站的远远,手拢进袖子里背对着两人,他旁边不远不近的地方蹲着觉得自己里外不是人的阿珂,专注拔着仙人掌上面的刺,在场的三人他谁都不敢接近,总觉得每个人都可以一根指头戳死自己。
小白对楼百蝶微笑,那笑容温柔又残酷,轻声道:“我知道你死不了,所以我要你答应我,一辈子都留在西域,只要我不允许,你就不准离开,只要我不来找你,你就不准见我。”
“这就是你活着的意义,你活着唯一的价值。”
“我知道你这个人向来不爱听话,只要打不过你,就不把别人当回事儿,现在你乖乖躺在地上,我才能好好跟你说话。”
楼百蝶呆呆看着她,他的眼睛已经快睁不开了,不知是天光太过刺眼,又或是别的,莹莹的泪晶在他的眼角闪动,他不断开合着唇瓣,如此艰难又如此顽固,想对她说什么。
她配合低下头,去倾听他的气音。
“不、不要、忘记,我……”
啊,纵横西域,魔威浩荡的楼百蝶,这辈子不知逼死了多少人,让多少人流泪流血,谁能想到有那么一天,他也会哭泣呢?
也会因为难过和悲伤,也会因为绝望,留下可怜的眼泪,然而终究无法挽回他唯一在意的人。
……
离开了那处让阿珂害怕的凶杀案现场,几人的气氛终于好了些,一直冷冰冰生闷气的无尘子恢复了平时的模样,但比起闭关前,他的气质还是淡漠了许多。
在山林中,阿珂再次觉得自己十分碍眼,他背对着湖面蹲在篝火旁烤小鸟,而背后小白在湖里在洗澡。
这种时候不回头看看还是男人吗?!
可他不敢,他连蹲着的姿势都异常僵硬,背流冷汗,因为无尘子就盘坐在湖边的圆石上,他双目闭合,似是在潜心打坐,但阿珂相信只要自己的脑袋敢往旁边挪移一点点,那这玩意儿恐怕也不属于自己了。
小白在湖里哼着歌谣,游来游去,就像传说中会把男人拖进海里吃掉的鲛人,不过离开了气候干燥的沙海确实很舒服,毕竟江西道是出了名的山清水秀,爱出美人。
这时无尘子突然说道:“我还是更喜欢你黑头发的模样。”
小白看他一眼,发现这人两眼紧闭,就游了过去,她上半身自水面浮出,轻轻靠在他的腿上,也不在意无尘子被打湿的衣裳,笑嘻嘻道:“阿菜你睁眼好好看看我,哪里不好看,红色黑色都很漂亮。”
无尘子不搭理她,但也不动弹,只是耳根发红。
这下阿轲是真的觉得自己碍眼了,他想自己的脸肯定比无尘子更红,这两人怎么回事儿?这是正常师徒相处时该有的样子吗?话说他就没听过她老老实实叫无尘子师父。
每听她唤一声“阿菜”,阿珂都觉得自己会被毁尸灭迹,他有些分心,就听后面传来女声:“你注意看火,烤坏了你自己全吃掉!”
“谁会烤焦,我阿珂当年在草原可是方圆百里出了名的好手艺,保证待会儿让你恨不得咬了舌头!”他说是说的大声,脑袋却不敢移一点,强行忽略了身后的笑声水声,心里觉得无尘子真厉害,别的不说,光这定力就是一代宗师啊!
“阿菜,你都湿成这样,也下来洗洗呀。”
“不洗。”
“为什么?脏脏臭臭头发就不好看了。”她伸手去摸他的长发,凉丝丝冰沁沁。
他只是摇头说她胡闹,不过原因在场几人都心知肚明,以小白现在恶劣的个性,要是无尘子真敢下水,只怕她会坐在岸边叫好,夸他毛色上佳,柔顺光滑。
又或者故作迷茫询问他怎么干干净净,是故意自己剃了吗?
总之,那个乖巧的小徒弟是再也回不来了,现在这位可不会光抱着师父的腰软着声撒娇,无尘子也不敢让她乱抱了,他只是生气,觉得都是楼百蝶的错才把好好的孩子教成这个样子,以前他家小徒弟可可爱爱,从来不会乱搞男人!
真是越想越生气,恨不能杀回去把楼百蝶打死,他把所有的问题都推在楼百蝶身上,坚持认为小白纯洁无辜。
不过阿珂觉得,这只是孩子长大了,小姑娘长大后有女人味,对男人也有了点想法,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吗?无尘子有闲心在这里守着她,不如去看看自己其他徒弟是死是活。
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温玉函后来被小白抢回去后,又不能说话又天天蒙着眼罩,真的是又哑又瞎,估计让那些当年为君子剑心折不已的姑娘们看见,得哭瞎眼。
这可真是误会无尘子了,他也不至于这样偏心,只是温玉函自己给他写了信,说身体康健,不必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