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瑛没有回答,抬头看着我安静地笑。
我把茶水放在廊上,一面端给他们一面笑道:“我们家里的规矩,不做活就没饭吃。”
“这……”
几个匠人端着茶,当着我的面,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一直在说话的那人大着胆子问我道:“婉姑娘,我们给先生做活儿。”
他说着环顾四周,“我们都在歇工,邓先生的活啊,我们几个包了。”
我忍着笑冲邓瑛道:“看来今晚不能饿你一顿了。”
邓瑛坐在廊上含笑点头。
我一面挽袖一面道:“你们陪先生坐着说话吧,我先把菜洗好,再去把云轻叫回来一起做饭。”
“婉婉。”
邓瑛出声唤住我。
“什么。”
“我可以喝一点酒吗?”
我看了看在场的几个匠人,竟也是一脸期待地看着我,不由笑出了声,转身道:“少喝一点,可以。”
有了这几位“专业人士”的帮助,我和邓瑛的装修大业果然进展飞速。
我则变成了施工队食堂姐姐,给他们煮大锅饭吃。
说起来,都过去这么久了,我终于再一次看到邓瑛脱下象征文士的袍衫,身穿短衣,挽起裤腿和衣袖,和匠人一起,一头扎入土木石头料中的样子。
这样也好。
在大明做一个有气节的文人,太容易将自己逼向庭杖或者砍头刀,做一个匠人反而更自由,也更开心。
只不过,正如杨伦说的那样,让他修房子,好像是有一点大材小用了。
好在我的绘图技术给他带来了挑战性。>>
整个装修工程的难度,大概全部来自于我那一堆“奇形怪状”的图纸。
我原本对我和邓瑛的宅子有一个近乎梦幻般的设计,但后来我逐渐变得实用主义起来。
主要就是因为我的画图技术实在是太抽象了,每一张图都必须让邓瑛琢磨之后,经他的手重绘,工匠们才能看得懂。
不过即便如此,我的“设计”还是让匠人们大为惊异。
其中最有意思的是,我在院中设计的“阳光房”
他从表面看起来就是一个木头搭的屋子,但是我让邓瑛在屋顶处搞了两扇可以完全支开的“全景天窗”。我希望里面的陈设简单一些,但必须要一张床,夏日天气晴好的夜晚,就可以躺在里面看满天的星斗。于是邓瑛与匠人们用木料搭基台,用于隔水。台上铺席,席上垫褥,置被。
夏季,我们有好些个夜晚都在这间“阳光房”里纳凉。
邓瑛坐在褥子上看书,我靠在他腿上看星星。累了就直接在他身边睡觉。
有的时候,陈桦和云轻来我们家串门,我就把水果在井水里凉好,切成果盘儿端到阳光房里,教宋云轻和陈桦打牌,带着邓瑛和他们一起“聚众赌博”。
说起来惭愧,我虽然是个四川人,但我对那种坐在一个地方超过三个小时的活动都提不起兴趣,所以我不会打麻将,只会斗地主。斗地主的扑克牌是我自己画的,纸质较软,几乎打一次就得重新画一幅。后来,邓瑛用削薄的竹片给我重新做了一副,其中“大鬼”和“小鬼”都是我的肖像。
说实在的,邓瑛的画技太好了。
宋云轻每次和我们打牌的时候,都会笑邓瑛。
“先生,您也太惯着杨婉了,连这上面都画她,她这不赢我们的钱,谁还能赢?”
邓赢看着我的牌对云轻道:“你们又要输了。”
宋云轻皱起眉,看着自己手里的牌道:“杨婉,每次先生帮你看牌的时候,你都能赢,你自己一个人时候,就总输。你还不如直接让先生跟我们打呢。”
我侧头问邓瑛:“你打不打。”
邓瑛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打。”
陈桦道:“你打吧,我们一起斗婉姑娘。”
邓瑛仍旧摇头,“我没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