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伦从养心殿辞出时,外面的雨势更大,像砸石一般猛烈地敲打着琉璃瓦顶。
杨伦踟蹰,回头见邓瑛跨出殿门,在他身旁撑开一把伞。
“陛下命我送杨大人。”
雨水轰然,宫道上的二人却走得很沉默。
直至会极门上,杨伦才夺过邓瑛一直抬手撑着的伞。“够了。”
邓瑛避到门墙下,拧了一把兜满水的衣袖。
按照送官员的规矩,邓瑛一路倾伞护杨伦,此时身上的官袍已被雨水浇透。
“那我就将大人送到这里。”
“是我把你送到这里。”
邓瑛怔了怔,随即点头,“是。”
他说着躬身向他作了揖。
杨伦看着他抬举在额前的手,忽道:“邓符灵,你觉得相识一场,我这个同窗对得起你吗?”
邓瑛垂手直身,笑了笑道:“子兮,你我都已竭力。”
杨伦道:“我并未竭力。”
“但至此也够了。”
他说着笑了笑,“子兮,我求了陛下,如果他允准,就在我获罪以后,将我身籍给杨家。”
杨伦耳中忽然“嗡”地响了一声,“怎么给。”
“京城大户也有豢养阉……”
“邓符灵你不是早就不想要这个身份了吗?”
杨伦说完这句话,浑身发抖,上前一步道:“你过不过身籍,你的身后事我都会管!眼看着你落到这个下场……邓符灵,我……我已经羞愧难当,你当真要逼我无地自容吗?”
他情绪有些失控,说完即转过身,狠捏住自己的虎口,呼出浊气,强逼自己平息。
身后的人叹了一声。
“对不起,我没有想到你。”
说着垂下眼,“我想跟着婉婉。”
杨伦肩膀一颓。
他十七岁就娶了妻,不懂士婚之外的情感,更不明白男子跟从女子的道理,可是时至今日,他根本不忍心去问面前的这个人。毕竟他已一无所有,要的也不过一个虚妄的,羞辱他本身的归宿,即便杨伦不忍给,最后,好像也不得不给。
“子兮。”
杨伦背着身吐了一个“说。”字。
“我将我的外宅绝卖给了杨婉,因担心获罪以后,会牵连杨婉,所以没有加盖官府的官印,虽不是红契(1),但也做数,我把地契交给了陈桦,让他转交婉婉。我知道婉婉不在乎那座宅子,但那算是我毕生的积蓄,请你劝她务必收下。”
“好。”
杨伦忍下情绪,强然平声:“我会跟她说。”
邓瑛点了点头,“还有一样东西我要交给你,但你不要拿给婉婉。”
“什么?”
邓瑛解开袍襟,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
杨伦接过打开,见里面是一块成色上绝的翡翠雕芙蓉玉佩。
杨家尚玉,杨伦与杨婉,杨姁,皆爱佩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