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对易琅道:“你明明知道这些人辱骂了父皇,为何还敢替他们求情。”
易琅抬起头,“父皇,儿臣不是求情,儿臣是要代他们受责,他们辱骂了父皇,犯了重罪,儿臣也恨他们,但是,这些人跪在阁老的宅门前,是为阁老求情,父皇才恩赦了阁老,接着就处置这些学生,愚钝之人,难免不解父皇圣意,儿臣不想听他们诋毁父皇。”
皇帝沉默了一阵,“既然如此,求情就好,为何要代他们受责。”
易琅抿了抿唇,“儿臣要让他们明白,他们就是有罪,有罪就是该罚。”
皇帝拍了拍膝盖,“谁教你这么做的。”
“没有人教我这么做。”
易琅朝贞宁帝膝行了两步,“父皇,儿臣已经没有母妃了,儿臣只有父皇,儿臣明白,儿臣以前有很多做不得不好的地方,惹父皇您生气,如今儿臣长大了,懂事了,儿臣也想保护您。”
杨伦听完易琅的这一番话,不禁背脊发热,头皮发麻。
这话听起来既真切,又令人心疼。
虽然是杨婉教易琅说的,但未必不是这个孩子难以表达的肺腑之言。
杨婉帮他说出来了,恰到好处,恰是时候。
自古在京城的官场上讨生活,即如同在刀尖上行走,阳谋虽然永远抵不过阴谋,朝臣在明,司礼监在暗,大多时候,都是文官们在输自己的尊严,但这二者之上,还有一个上上品,即“攻心”。
虽然所有人都想修此道,却又有无数人玩火自焚,死在了半道上。
杨婉立于微处,手上没有任何一个实际的筹码,却游刃有余地牵引着君王和这个皇子的情绪,来盘活这一局几乎无望的死局,这令杨伦细思极恐。
“父皇。”
“你说。”
易琅吸了吸鼻子,“您责罚儿臣吧,儿臣什么都受得住。”
他说着,弯腰伏身,叩拜在贞宁帝面前。
白玉阳眼眶一热,不忍呼出一口灼气,他抬手摁了摁眼角。
贞宁帝抬头看向他,“你在朕面前露什么悲。”
白玉阳忙道:“臣有罪,臣思己父,不禁……为殿下动容。”
贞宁帝听完这句话,扶着何怡贤站起身,走到易琅面前,弯腰扶着他的双臂,“起来。”
易琅站起身,替过何怡贤的手,扶着贞宁帝坐下,“父皇,儿臣今夜为您侍疾。”
贞宁帝咳了两声,“好,朕也有些话要跟你说。”
他说完对杨伦道:“你亲自去,让张洛回来。另,明日拟旨,皇长子代书院学生受责,罚俸三年,朕念皇子仁义,就免去学生们的罪,不再追究。”
“是,臣代书院学生们谢陛下恩典。”
“杨伦。”
皇帝将易琅搂到身边,“谢错了。”
“是是……臣代院生们谢皇长子恩典。”
杨伦说完,一刻也不肯耽搁,直出东华门朝清波馆奔去。
清波馆前,一个时辰已经快到了。
杨婉望着漆黑的东公街一言不发,东厂厂卫不自觉地握紧了刀,杨婉直起身,提声道:“不准动手。”
“夫人!”
杨婉闭上眼睛,“不要在我眼前杀人,没必要,能无罪地活着就活着,邓瑛对你们来讲也就是个普通人而已,不是神,不要这么迂腐,你们的心他和我都知道。”
她说完睁开眼,提裙走下台阶,走到张洛面前,沉默了须臾,向他伸出双手,“来吧,带我走。”
张洛低头看向杨婉,她看起来已经疲倦至了极,眼眶发青,发髻散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