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沈幸都是咬咬牙,忍着双脚的胀痛徒步走过去,但今天收获到一笔还款,莫名便有种发了一笔小财的错觉。
好像也不是不能小小的奢侈一把了。
沈幸试着打开打车软件,但或许是手机内存过小,卡顿比较严重,沈幸一连尝试几次都只能以闪退告终。
那就走着吧。
沈幸加快脚步,心里惦念着母亲的要求,在医院附近的便利店转了一圈,但不知道应该买些什么,随意挑了些水果和面包到收银台结账。
扫码前沈幸不经意瞥见了台上的创可贴,他犹豫了一会,在购物拿起一盒创可贴放进购物篮。
火锅店看台的工作强度很高,每天都在各台顾客之间来回辗转。沈幸刚入职的时候还不习惯,没几天就走出了好几个小水泡。
现在他渐渐习惯这样高强度的走路频率,脚上的水泡都快被磨成了茧子。
只是最近店里流量大幅度增加,他的工作强度比之前大了很多,脚底的疼痛跟之前相比愈发严重。
等沈幸走进病房时,距离他收到消息的时间已经过去四十分钟。
一个短发女人坐在病床上,低头背对着门口,瘦削的双肩耸起,小幅度地轻颤着。
而他记忆中那本应安静躺着的人却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凌乱的设备。
沈幸捏紧了手提袋,指尖朝掌心用力地蜷起。人忽然离开,并不能说明什么。或许是去做检查了,这段时间去做检查的次数也的确比之前频繁了些。
他把袋子放在床头的柜子上,对短发女人喊了一声:“妈。”
女人似乎才发现他的到来,她抬头,怔怔地盯着沈幸。
她长得很漂亮,尤其是那一瓣弯弯的桃花眼格外令人惊艳,沈幸的眼睛便继承于她。尽管岁月不饶人,在她眼尾留下了几道明显的细纹,但她的五官依旧是极为出挑的。
真正夺去她风华的从来都不是无情的岁月,而是生活中种种琐碎煎熬,又漫长得看不见尽头的考验。
“划拉——”
一阵劲烈的风从未关严的窗口涌入,吹得塑料袋哗哗作响,女人猝不及防,手中的纸张被风卷起,恰好落到沈幸的脚下。
女人看着沈幸弯下腰捡起,下意识想要出声阻止,但在即将脱出口的那一刻,她又犹豫了。
沈幸的脸色由茫然转为惊讶,最终定格为愤怒。>r>
这一份放弃治疗同意书白纸黑字,清楚分明,但最令沈幸无法接受的,是横线处端端正正地签着的“颜雪菲”三个字。
“——妈!”这一刻沈幸的情绪防线全数崩塌,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颜雪菲,声音紧张哽咽:“你,你不会真的要签吧?”
这一刻,沈幸内心闪过千百种疑惑和恐惧。他回想起两人曾经恩爱或争执的模样,回想起曾经他们和哥哥一起,替自己吹灭蜡烛的甜蜜时光,不论如何也不能想象对方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颜雪菲两眼通红,脸上全是未干涸的泪痕,“你爸他又进抢救室了,我刚签完字份病危通知书,这份放弃书是我另外问他们要的,我想跟你一块商量。”
听见颜雪菲的话,沈幸悬着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然而没等他放下心,又听见对方接着往下说。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压着声音,冷不丁道:“幸幸,你回去读书吧。我考虑了很久,觉得不能再这么半死不活地吊着了。”
“先前为了给你哥治病,家里卖了房,把钱都快花光,人也还是走了。现在又到你爸……以前问亲戚朋友借的钱到现在都没有还清,一天花几千上万,这钱还能上哪里凑,去借那些黑心的高利贷吗?”
“而且你爸这毛病,就算抢救回来也多半醒不过来了。要是出事的人换成是我,我绝不乐意浪费这个钱找罪受,不如把最后一点钱留着给你上学用。”
颜雪菲不是一个脾气好的人,她就和许多同学嘴里会吐槽烦人家长那样,偶尔会很不讲道理,为了一点小事就大发脾气。
沈幸从小就深有体会,例如他偶尔带着不及格成绩单回家的时候就有很大概率要遭受一顿毒打,如果没打,那就是她太忙没空搭理他。
她的温柔只会留给沈幸那常年生病残疾体弱的哥哥,人的情绪总是需要一个发泄的端口,所以沈幸能够理解她偶尔爆发的脾气。
像现在这般称得上是和颜悦色,好声好气的态度,在沈幸记忆中称得上是屈指可数。
如果是以前,沈幸大概会特别高兴。
但现在的沈幸满心里只有恐惧。
一个人的本性是很难更改的,如果对方在某一天,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论持续的时间长或短,都至少能清晰地说明一件事——对方一定是碰上了大到足以改变目前状态的冲击。
“不,我不!”
沈幸视紧紧皱着眉,大脑因恐惧而一片空白,他知道自己的任性,但他也同样无能为力,只能机械地重复着摇头的动作。
颜雪菲:“幸幸,妈妈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忽视了你,妈妈已经失去了你哥哥,不能再你受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