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渐渐清明。
你想了想,最后对他道:“你今天不是来原谅她的。虽然我觉得,她作为一个病人无力自控,是命运和时机让你们误会、错过,造成如今局面,但从你的角度来看,她没能对你尽到一个母亲的职责也是不争事实,哪怕她曾努力想要做到过。”
“我们作为局外人,不会去责怪从未真正痊愈过的她,甚至同情怜悯,但我们都没有资格要求你也这样。”
“你和她一样,都是受害者。”
“或许她也没有奢求过你的原谅,她可能……只是希望你过得好,又觉得你和聂呈在一起一定过得很不好,所以想见,又不敢见。”
“做出你的决定吧。”
“我的建议只有两个字,加油。”
你将右手轻轻握成拳头,挥舞了一下。
聂时秋沉默许久,看着自己的手,慢慢将它握成拳,轻轻和你碰了一下,好像在短暂碰触之中汲取到力量一样,在你的怔愣中,说:“我打算去见她。”
——
聂时秋在护士的带领下,来到医生提前为谢秋盈准备好的会客室。
因为谢秋盈此前从来没有出现过伤害他人的倾向,他们讨论许久,最终决定将会话空间留给聂时秋和谢秋盈两人,其他人并不探听他们的谈话内容,只在观察室观察,以防万一。
聂时秋知道一旁有几双眼睛在看他们,坐那里的时候有些不安,整个身体绷得死紧,好像随时都能起身夺门而出。
“嗒——嗒——”
他听到两道脚步声。
一道快一点,像是疗养院里大多护士走起路的节奏,一道慢而轻盈,像是……他想象中的那个人。
聂时秋抬起头,看见了他曾隔着单向玻璃远远看见的人。
没人告诉她她今天来这里要做什么,他们只是说,有个孩子来探望她。
她猜到了吗?
还是没猜到?
大家不知道,只是静静地观察。
她听说这件事后,从始至终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嘴角甚至带着一点淡淡的微笑,说:“看见他们好像我自己也变年轻了一样,真好。”
这一刻,说过“真好”的谢秋盈踏进会客室,朝他看来。她看到不大不小的会客室里摆满色调温暖的柔软玩偶,中间有张很显眼的桌子,桌边坐着一个紧绷绷的少年,他低着头。
聂时秋最开始是害怕的,害怕看见答案,害怕看见她,他将手握成拳,低头看着手。突然间,他好像充满勇气一样,猛地抬头看向谢秋盈,逼自己死死盯着,告诉自己,看清楚。
时间好像一下变慢了,慢到聂时秋能够看清谢秋盈每一个眼神的变化。
最开始时,她的眼神是温柔的,还带着一点陌生的打量。可在一秒之间,那种对着外人的温柔便飞快褪去,她认出了他。
那双唯一没被岁月侵蚀的眉眼慢慢弯了起来,好像微微带着笑,美丽的眼睛变得愈发晶莹,裹上一层又一层的液体,直到眼眶再也积蓄不下不断下落的它们,泪水涌了出来。
她一边笑,一边落泪。
观察室里的医生认真看着,他们原本以为,她有不小可能在见面时崩溃,只是因为保守治疗对她现在病情已经没有多少用处,才想尝试性地冒险看看,没想到……她在聂时秋跟前保持了镇定,如今这种情绪,对她来说已经算是最为正常的了。
谢秋盈的主治医生想了许久,突然想起一个被他们忽略很久的因素——聂呈过世了。
那些刺激源或许也慢慢随之过去,只是谢秋盈被折磨太久,以至于他们都没意识到,她或许已经可以走出来了。
谢秋盈伸出手。
病了这样久,哪怕原本只是心理上的问题,也慢慢影响到她的身体,让她变得有些羸弱,不断生着小病,此刻她的手颤抖着,让人分不清是因为心情激荡还是因为本身瘦弱。
聂时秋的目光不自觉被那双手所吸引,有关这双手的记忆是那样鲜明,只是那时的它比现在更丰盈,抚过他的脸庞,烹饪过美味的菜肴,也在他冲进那个聂呈与她的战场之时,在聂呈的暴怒之下将他死死护在身下。
他伸手,抓住了那只手。
干燥又粗糙,好像一朵枯萎的花。
聂时秋低下头,避开了谢秋盈的眼神,只能听见谢秋盈问:“你来看过我,对不对?”
原来那天,当她坐在花园,而聂时秋站在窗边时,在他看见她的同时,她也看见了他。
她曾以为那是她的幻觉,以为那是一种恩赐亦或折磨,可现在她知道了,原来聂时秋真的来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