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等他的陛下登基,御临天下,俯仰四方,逡巡早该属于她的这一座江山。
是的,早该属于她的。
这群蠢货。
来问他什么时候揭竿而起,打倒霍思城自立为王,他不当老大难道是不想吗?
他是打不过!
华朝有九州二百八十郡三千七百八十个县两万四千五百个乡,全部由霍思城的官员直达管辖,两万四千五百个乡,每一个乡的乡长都是她的狂热信徒,霍思城一句话,就能叫任何一个乡的乡长发动自己下辖管区的一切力量,为她诛杀任何一个叛臣贼子。
他怎么敢?谁敢?
“我对主公一片忠心,天地可鉴!”扈季丛每每都如此回复投到自己手下这些野心勃勃的“聪明人”,然后转手就将人偷偷处理了,往死里打。
但是总有“身在局外”的“聪明人”,“看出”他的野心,“看出”他武功盖世,战功彪炳,又怎么愿意屈居人下,长期居于霍思城手下肯定只是为了隐忍,为了以后的“大计”!
他们看穿了一切,于是特来投靠,还拍胸脯表示,自己为他做马前卒,肝脑涂地,弄死霍思城她丫的,以图大业。
扈季丛只想弄死这些蠢货,往死里弄,并想大骂一句:这些所谓的隐世贵族大家子弟里怎么会真的有这么多的蠢货!
曾经霍思城和他说他还不信。
扈季丛出身普通人家,父母都是农民,自己有些胆识,在乱世里杀出了个名堂,但是他一直清楚地知道,自己出身很低,上不来台面。
当然,横扫汝南期间他曾经一度也内心骄傲过,但是霍思城立刻马上派妇好书院的学女来盯着他读书,读了点书之后,他又知道了自己几斤几两。
说到底,他到底只是个农民出身,那些出身世家底蕴深厚的大人物们,一定比自己厉害的多吧。
如无意外,这种自卑将会伴随他一辈子,可能还会随着他越站越高之后,变本加厉,他不会去承认自己自卑,只会不断刨自己祖宗的坟,寻根究底为自己找一个好听点的姓扈的祖宗,然后从此把自己的祖宗捧到天上去,间接地好像自己也颜上有光了似的。
但是霍思城就像一个怪物一样打破了他的这个想法。
她对他说,什么祖宗贵族,出身高贵,不过是一群披着祖宗皮的废物,你等着,等你站到高处去,揭下那群人的皮,就会发现下面站着的是和你一样的东西,都只是人,而其中绝大部分尚且还不如你营里一个靠自己吃饭的正经小兵。
当自己所站的位置越来越高之后,扈季丛才发现,霍思城说的是真的,大家都不过是凡人一具而已,而且这个世界上原来真的有那么多的蠢材,更可怕的是,他们自己还不自知。
可能是因为在霍思城身边待久了,他也开始被传染得有一些宽容看人的心态,他看着那些被霍思城的政策打得节节败退溃不成军,却还在叫嚣着“妇人不堪治国”的蠢货们,感到的竟然不是愤怒,而是同情和庆幸。
因为如果没有霍思城,他也会是这类执迷不悟的可怜虫之一,一辈子为自己的出身所困。
所以他知道,为什么天下是霍思城的,不是他的。
那些蠢货却永远不会有机会知道了。
他把他们都杀了。
扈季丛每次杀了这种外来投靠自己并打算破坏组织关系的危险分子,就会记一份档案,然后找机会递给霍思城,时间久了,霍思城那里的《敌人(已被扈季丛砍死)》档案堆成了小山。
霍思城有次指着那一堆占地方的东西笑着问他,为什么总是递这么多档案上来,扈季丛跪在地上,老实说,“为了提醒一下我自己”,不要不自量力。
后半句是不需要说的。
他们都知道扈季丛在说什么。
女帝,这是千百年从未有过的东西,如果你是一个男人,你看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女人站在你的头顶,你想到的是臣服她呢还是征服她呢?
如果这个女人再是你朝思暮渴,放在提也不敢提起的角落里的禁忌女人,你是否会在某个不为人知的时刻,也想过用铁和血,枷锁与金屋,将她困在只属于自己的地盘为自己独享呢?
扈季丛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在不敢之外,他还清晰地知道,他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