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耀以为这五百金吾卫是听他的话替他守护她,怕他们不够尽心,常常反复对这五百人耳提面命。
实则这五百金吾卫真正效忠的人是她——这是陆瑶留给洗女的保命牌,费尽心机从江北调来的胡汉混血好手,留在北宫唯一的目的,就是保护洗女的安全。
而除了陆瑶留给她的保命牌,洗女自己也早已将宫中禁军和金吾卫全部握在了手里,她和刘耀一起出现在宫中禁军和金吾卫统领面前发令,她敢保证,这两大统领绝对是听她的,而不是听刘耀的。
那个暴戾的傻孩子,他的恐惧和不安就像一把刀,而他是握着刀的幼儿,幼稚茫然中不知会将刀刺向谁,也许是他自己,也许是别人。
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包括他自己。
他可能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坐在了不适合的位子上,掌握了不适合他的权柄。
门外,刘耀的声音喊哑了,趴在地上抱着臂涕泗横流。
洗女终于放下笔管,沉声道:“开门。”
吱呀一声,宫殿的大门打开,刘耀在泪眼朦胧中抬眼,看到他的太傅提着不老灯向他走来,每一步都走得那么稳。
“呜呜呜……”他像受了很大委屈的孩子一样,一只手伸向洗女,一只手指向身后,鼻涕和着眼泪开口:“姑姑,他们来了,席献来了。”
“我知道了。”洗女将他拉起来,让宫女拿来水和帕子为他擦脸换衣服。
刘耀在换洗过后靠坐在洗女身边的矮榻上安心地睡过去了。
洗女低头在纸上写下给宫中金吾卫的命令。
“让他们行动吧。”
宫城外,满平城的朝臣都陷入了惶恐中。
北帝暴戾,欲杀大司马,却又没能杀成,将他放出了宫城。
席献出宫后,连衣服都不换一件,即刻骑快马出了城——然后,就调兵将京城围了。
要知道,他的家小和两千亲卫以及一干副将府官等可全都还留在城里啊!
他将京城一围,等于是直接放弃了那两千多人的生命,因为京城内愤怒的百姓和大臣绝不会放过他们的。
城中的人骂死了席献的冷血无情,但是在最初的愤怒过后,竟然没有人去动席献的家属了。
因为整个京城的人都想起了上一次京城被围时经历的事情。
没有人想再经历一次被围的日子,缺水断粮的痛苦回忆至今仍折磨着某些人。
但是上一次,他们最终获救了,席献救了他们。
可这一次,他们再没有下一个席献了,席献就在外面,是围他们的人。
席献担任大司马近十年,统管全国兵马,除了宫城中的金吾卫和禁军不归他管,其余全国各处将领军士,都归他属下,更何况,他还有两个身为地方大员的好兄弟:余也加和甫敢先。
这两人一人为雍州刺史,一人为司州刺史,总览一方大权,在地方上都是无冕之王。
有这两人在地方上和他呼应,整个平城之中,谁能和席献抗衡?
平城中人飞快地想明白了局势,于是像被割倒的麦子一样齐齐倒向席献这边,都不需要席献在城外喊话,城里就有高官大臣为他送去了投效书:
“大司马一生忠贞,实在是被奸人所害,才到现在的地步!大司马放心,我等一定为您锄去陛下身边的奸人,等我们除了奸,再迎大将军入城。”
至于大将军进城后是做曹操还是司马昭,那就看大将军自己了。
所以短短两日内,平城内的局势就有了巨变,从皇帝威逼群臣变成了群臣威逼皇帝。
“陛下,只要交出洗女,平城之困顷刻可解。”
“陛下,是妖女祸国,大司马才怒而出城。只要您诛杀洗女,大司马必定回心转意。”
“陛下,请您立刻弃浊扬清,莫要执迷不悟……”
“陛下……”
刘耀从梦中惊醒,醒来时发现他的太傅正孤立在窗边,遥对一轮半满的月。
他的心立刻落回了胸腔里,又重新躺了回去,试图装睡。
洗女却听到了他的一点动静,转过身来问:“陛下曾说向往江南汉人的书院,现在还向往么?”
刘耀愣了一下,睁开眼,应了一声,低着头失落道:“我若说想去,难道姑姑准我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