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晨子清出了声:“如此,倒不如让薛娘子再住晨府,我们好生照看。一来裴朗与我阿兄先前月月结伴下学,不必改变。二来也没违了皇后之意。”
其实自前世而今生,晨子清都不觉得皇后有何错处。代入皇后的视角:阿爹从外头带回一男孩,阿娘因此郁郁而终。不论是谁,真能真心接受那男孩吗?
田夫人捧起晨子清的手,真情实意道:“好孩子,难为你这般费心。先前妹子在你家住宿已多有打扰,又难为你找到了我们。我们报恩还来不及,怎能要求你次次负责。我与你阿伯商讨好了。薛家的地不让住,这还有我田家的地呢。”
见他们安排妥帖,晨子清也放心下来。又听闻田夫人口中的“阿伯”一次,不由心虚。她上辈子负他们,这辈子替薛娘子寻亲又有所利用,次次算不得真心,而薛府却是待她如同亲人,反到叫晨子清更为愧疚。
几番交谈,晨子清便要告辞。薛言霜起身欲送,被薛文抢下了:“三娘子。”
晨子清闻声回首,薛文拿出先前那朱玉:“薛文跪谢三娘子大恩,愿以此物奉之。原先前便想着将此物送予三娘子,又担心寻兄无信物,这才耽搁至今。”
晨子清欲开口拒绝:“这本事薛娘子家物……”却被薛桑满颤声打断:“这是……为何会在你手上?”
薛文点头,却略带疑惑道:“此事我也想问阿兄。此物当年是被阿兄带走,可前些年家夫重病,家中贫苦无可奈何。这时有人送来一些银两与此物,开始我以为是阿兄赠来,怎的阿兄不知此事?”
薛桑满沉默些许,道:“我苦寻你十多年有余,若真得知你消息,怎么可能只放下些银两便走。当年我思念阿娘,时常将此物拿出怀念……有次被皇后撞见,同她争执了几句她便把玉拿走。太夫人知道后狠狠训斥了一番,却并未把玉归还……”
晨子清顿然明白,此玉断不能是皇后所赠,那便只能是太夫人。就是说,太夫人知道薛文母子二人在何处。
晨子清垂下眉眼:那是谁将薛文母子二人赶出长安?太夫人吗?若是容不下薛文母女为何不杀了以除后患,何苦赶出长安又派人关注?可惜,大抵各位都无法知道真相了。
薛文点点头,怕晨子清嫌弃般又说:“我知三娘子珍宝无数,可此物,此物乃当年齐阳公主出嫁是所佩的五玉之一,珍贵异常,才敢拿来奉与。”
晨子清婉拒道:“并非三娘瞧不上,不说此玉是五玉之一,就凭此物是娘子的念想便已十分珍贵,三娘怎好夺人所爱。”,
薛文却一再坚持:“薛文欠三娘子许多,怎能无报。我已找到亲人,便不用再对着这玉伤怀。与其将宝物放在柜中蒙尘,倒不如给三娘子物尽其用。”
薛桑满一同劝说,晨子清推辞不得,只得收下:“如此,三娘便谢过各位了。”事情尘埃落定,晨子清便在众人的相送下回了大长公主府。
到了大长公主府门口,却见一身着青梅色大褂的男子站在门口呆望着天,仔细一瞧,竟是袁今知。晨子清瞧着他,见他孤身一人,生出些许落寞。
“袁郎君?”晨子清走去:“怎的在门口。”袁今知笑道:“你许久未归,加上早上集市那事,大长公主担心,我便出来等你。”
说着,二人便一同走进府内。袁今知左手覆衫右手背后,眉眼微敛,似不经意问道:“晨三娘子既要一同去封地,在长安的事可处理好了?”
晨子清闻言顿住,转头看他,道:“我不会去封地,我要留在长安。”
袁今知皱眉道:“长安凶险,我原以为晨三娘子是个聪明人,又经了早上一遭,知道在哪里对自己最好。”
晨子清有些不耐:“长安有我的家人,我自不会走。”
袁今知却突然动了气,急声道:“大长公主便不是您的家人了?”
说罢,看到晨子清微怔,自觉不妥,只俯身拱手:“晨三娘子恕罪。我在大长公主身边多年,知大长公主对与晨三娘子的思念挂切。一时情急,不妥之处还请见谅。”
晨子清见他诚心认错,且其本心不恶,也不怪罪:“袁朗君拿阿嬷当做亲人,自然也是我的亲人。此事我会与阿嬷好生商量。袁朗君唤我一声清娘便可”
说话间,司洛已迎接:“三娘子,大长公主有请。”晨子清便同司洛一同去,不经意回首,见袁今知还站在原地,长身冰立,挺拔如松。
皇城内,一身着明黄金龙凤袍的女子端坐在凤椅上,听着被派去薛府后回来的人的汇报,阴沉着脸色:“家婢所生之子女,也是家婢。留他们一条命已是我阿娘心慈,不曾想今日居然登堂入室了。”
坐在上段的正是大周当朝皇后——薛桑黎。幼年时期,薛文棋将年幼的薛桑满带回府中,薛后长他几岁,却从未将他视为亲人。有好几次薛后欲除之而后快,都被林书蔓拦下斥责。
再后来,薛后知晓薛文母女还活着,阿爹还时常去看望,勃然大怒,自己做主将二人赶出长安。薛文棋林书蔓得知已来不及了,再寻不得。
薛文琪痛心疾首,薛后面对斥责,甩袖坦荡道:“阿爹说我不孝是为何?阿爹不能恪守礼法,国丧期间同他人珠胎暗结;待人接物又不磊落,不能下狠手去除祸害。行为也不坦荡,给不了那贱婢一个名分。
“乞丐尚知要跪天叩地方能结亲,阿爹倒聪明,外头租了个院子将人养进去。此举如何算得上大丈夫?倒是连外头的乞丐都不如。”说罢,又不顾薛文棋的脸色甩袖便走。
后来,林书蔓找到了薛文母女,当即要将她们带回卫国公府,却再次被薛后拦了下来。
她跪在林书蔓面前,割手立誓:“阿娘,我容不下她们。若她们在我身边日日同我相处,那我一定会杀了她们。阿娘你知道我的,我说不得假话。”
林书蔓知道薛桑黎言出必行,只得消下了接她们回来的心思。只是暗中关照,薛文年幼丧母,却能平安长大,少不得这位林夫人的良苦用心。
那年薛文丈夫病重,林书蔓实在不忍,只让人放了些银票助她们渡过难关,又将那朱玉一同放进,念道:“也算物归原主了。”
念起这些往事,薛后的脸色又沉了几分:“怪我下手不够狠,浪费了许多机会。如今竟是将大长公主牵扯了进来。不急,不急……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