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邺都,弥漫着一股似有若无的焦躁。
“……所以说,我们与陆谢联军比的就是速度?倘若母亲先行征洛归来,那咱们就是大获全胜。如果我们没撑住,北线便会全线崩溃,陆谢联军将狠狠地攫走一大片疆域,是不是?”楚茵坐在舆图前,若有所思。
越乔就坐在她边上,缓缓颔首。
“难怪阿兄要亲自出征。”楚茵微微蹙眉,“两头开战,即使兵力吃得消,粮草后勤也吃不消吧?”
军队是烧钱机器,战争就是伤人伤己的大火。
从晋王麾下六州半之地,拉出一条长长的供给线来支援征伐洛州的晋王,倒也还算应付得来,但若是两头开战,再开一条供给线,那负担简直太重了,全天下绝没有哪一个诸侯负担得起!
“其实先前主公在六州大肆修路,并非纯粹赈济灾民,就是为了开战做准备。”朝露轻声说道,“至少在六州境内,补给运输还算方便,越将军驰援北线,应该还是供应得上的。”
楚茵不免惊愕,“六州的线路已经铺设到这个地步了吗?”
她当然会惊讶,天下任何一个对军事有所了解,哪怕是最浅薄了解的人都会为朝露的话感到震撼——倘若后勤都能保证到这个程度,那出征自然无往不利。
说到底,战争是综合实力的比拼,后勤就至关重要的一环。
恐怕连高祖征战之时,也从未见过这样强大的后勤系统吧?
“既然还能撑得住,倒也没那么危急。”楚茵的眉头稍稍解开了一些,“终究还是要看母亲那边什么时候结束……这期间,就得有劳阿兄了。”
越乔忽然开口,“燕侯是不是要与谢氏联姻?”
楚茵神色微微一顿。
倘若燕侯与谢氏联姻,两家联手,合作自然也就更加密切了。以燕侯的身份,谢氏想必也不可能拿出歪瓜裂枣来羞辱人,多半是谢存华亲自迎娶。
到时候,邺都面临的压力就太大了。
“这陆棠梨也真是没良心,她本来只能在陆家做个没权力的闺阁女,全靠主公怜惜才华,这才得仕禄州,这才有了今日的煊赫,她不思回报就罢了,竟然还伙同谢氏趁人之危!”朝露满面怒容,“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如果楚凤临现在在这里,肯定要笑着安抚朝露,这不过是正常操作,她自己任命陆棠梨也不是好心提拔。
看不透这些,在乱世里很难混开。
不过,在场的都是楚凤临的嫡系,是晋王的铁杆支持者,当然不会反驳朝露的话。
“不管两家到底打着什么主意,只要我们能守住北线,坚持到母亲凯旋,一切便都不攻自破。”楚茵一锤定音,“二位,胜败全在你我手中了!”
同时与洛州、陆谢联军交锋,双线开战,即使是晋王也吃不消,这堪称是楚凤临得势以来的第一大危机,甚至还要胜过去年被困西疆——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楚茵、越乔和朝露对楚凤临有绝对的信心,不代表他们不清楚其他人的想法,所以早在这个决策正式落定之前,他们便已经做好了准备,誓死维护晋王系内部的稳定,一旦有人见异思迁甚至哗变,必然严惩不贷。
然而,在这有志一同的观望之中,无论是楚茵越乔,还是其余隔岸观火的人,都惊异之极地发现,虽然晋王系整体变得焦躁了许多,但从上到下绝大部分人竟然都稳住了声色,既没有联系洛州或陆谢联军暗通款曲,也没有放下手头的工作磨洋工。
就像是双线开战之前那样,这个庞大的组织机器,竟然仍然在以惊人的速度,飞快而有条不紊地运转着——就像是一点都没受到影响似的!
这不得不让所有留心关注的诸侯感到震撼。
要知道,在这样的乱世中,朝秦暮楚、见异思迁才是常态,多的是人今日投楚明日攀陆,有的诸侯频频屠城,就是为了应对这种朝降夕叛的情形。
与之相比,在这么大的危机下,不仅没有大规模叛变,反倒高效运行的晋王系,足以让任何一个诸侯羡慕嫉妒恨到疯魔!
从前因为楚凤临个人能力与手段而忽略了其他的诸侯才忽然意识到——
晋王不仅自己手段高超,这识人选才的本事也堪称一绝。
多的是诸侯就此辗转难眠,发了疯地琢磨,楚凤临究竟是怎么能这么好运地挑选出这么多既有才华,又忠心耿耿的人才的?
他们怎么就遇不到这种好事呢?
其实如果让楚凤临知道了,多半会付之一哂。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才华横溢又忠心耿耿的天才,又哪有那么巧合能被她遇上?
归根结底,她不是在找天才,只是在培养人才罢了。
重视教育公平,重视机会均等,能尽可能做到公平选拔与任用,就已经能极大程度地人尽其才了。
重视制度的规范性与监督,将所有工作都规范下来,即使在惶惶不安、左右张望时,也能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
做到这些,完全不需要很多天才,就能达到“上下一心”的效果,以其他诸侯难以想象的效率达成他们认为不可能完成的事。
归根结底,这不是一个两个人的优越性,而是群体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