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样一位姑娘,应当会有许多人爱上她吧?
主让男人与女人结合,于是万物得以生息繁衍,这是世间的公理,所有生灵都应当遵从;背德的爱情是错误的,亵渎的是败坏的,它们都会污染一个人的灵魂,那是恶魔的化身,一旦被诱惑,再完美的好人都会走向堕落与毁灭。
假如殿下是女性……
这个荒谬的想法突然冒了出来,撒迦利亚本以为这个念头就足够恶劣了,但他却仍旧惊恐地发现,他根本无法想象那样的世界。
没有假如,殿下就是殿下,他不会是任何别的模样,而他所……的,也正是这样的殿下。
“怎么不说话,是不是累过头了?”缪宣透过傀儡担心地望着撒迦利亚,“撒迦,你没事吧,需要我把你抱到床上去吗?”
撒迦利亚的呼吸停顿了一瞬,他张了张嘴,本以为自己会说出些狂妄荒谬的话语,但真正脱口而出的却是道歉:“我很抱歉,殿下。”
……抱歉什么呢?是在今日之前阻止殿下的“未婚妻”计划?还是没有早发现殿下模糊的取向和纵容的态度?亦或者是,来自他内心深处的,难以言喻的罪恶念头。
缪宣下意识地以为这份道歉是指无法治愈女王,毕竟撒迦利亚一直都是这样的人,他会永远记住他因为各种原因而无法挽救的一切悲剧,在一次次的悔恨后又把所有的责任都堆到自己的身上。
这是一种极其糟糕的性格,尤其在主人还会拼命掩饰心理状态的情况下。
缪宣心中不禁涌起一阵酸涩。
连女王的生老病死都被撒迦记得这样牢,那要是到了他不得不离开的时候呢?
缪宣很清楚,他在这个世界里交到的两个朋友都有着各自的心理问题,假如说伊恩永远无法从骏鹰带来的阴影中走出,那么撒迦利亚就在坚持以圣人的标准自我苛求。
对前者来说,即便骏鹰已经“死”去多年,他还对此念念不忘,以至于憎恨上了所有的恶徒;而后者则更急危险,撒迦利亚把一切负面情绪凝聚在心里,即便他的行为已经能比肩道德完人了,但他还觉得远远不足。
而且更要命的是,撒迦利亚崇拜的还是在这个世界的宗教体系中的那种“圣人”。
缪宣想,幸亏蒸汽科技的发展对社会理念带来了足够的冲击,早在二十年前教会就不推崇“自我鞭笞”和“割肉献身”这一套了。
“撒迦,不要这样说。”缪宣也学着他的样子靠在墙上,虽然大裙子很碍事,但缪宣女装经验丰富,一把撩起裙摆就攥在手中,“万事万物都无法违背诞生与死亡的规律,没有人是永生不死的,你的力量已经拯救了无数生灵,请不要把必然的离别当成自己的责任,假如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咳,我是说,一切都是主的恩赐。”
缪宣差一点就说岔了,赶紧拐回来,但撒迦利亚却像是没有认真听他的话,一副走神的模样。
在缪宣结束劝慰后,两人都没有说话,但这短暂的沉默却让撒迦利亚放松了一些,他尝试摆脱糟糕的念头,但最后还是劝诫道:“……殿下,那位阿依德诺的总督十分危险,请您当心。”
原来是这么回事……德雷克也确实不是好人,会被警惕很正常。
“他不会影响到我。”缪宣笃定地回答,他想了想,还是试探性地道,“撒迦,我想要离开这里。”
“您是说,回到锡兰么?”撒迦利亚一惊,随即了然,心中竟随之升起些许窃喜来,“那么我也追随您去锡兰,我可以继续在锡兰圣堂里修行……”
撒迦利亚的想象力也就到这里了,他知道殿下会留在王都就是因为陛下,那么一旦陛下逝世,哪里会比锡兰更适合做殿下的家呢?
“不,我不是指回到锡兰。”缪宣心中涌起一阵悲哀,又到了不得不告别的关头,而不论他怎么做,似乎都会留下伤害,他所经历的世界太多,他对于离别和死亡的理解又和小世界中的人又截然不同。
一个念头一闪而过——我是不是,不应该在小世界里建立过分亲密的联系呢?
缪宣硬着头皮说道:“我是想……我是想要出海看看。”
撒迦利亚这一次受到的惊吓真是非同小可,他错愕地转过身:“殿下?!您在说什么!”
缪宣干巴巴地道:“这个世界这么大,我就是想要到处看看,我不能够只待在尼亚特尔柏的土地上吧?我还是——”
“和那位阿依德诺的总督阁下一起么?”撒迦利亚想都不想就这么问了,疲惫让他的头脑不再与往常一样理智,突兀的消息又让他难以压制激荡的心情,于是这个在往常绝不会出现的质问便不受控制了——“殿下,您知道,他是以怎样的情感对待您的吗?”
这一回轮到缪宣惊悚了,他想完球了,我还是吓到了本土宗教人士,但这个问题根本没法解释啊!
缪宣本身就在爱欲上有着绝对的缺陷,再加上幼年经历,他根本无法理解性取向的不同有什么区别,他连情人和朋友之间的差异都搞不清楚呢,还折腾这些?
但事已至此,既然离别早已注定,倒不如给出一个情感上的铺垫,缪宣心一横便坦白了:“我知道,我其实一直都明白的——虽然我无法理解感情,但我想,我注定是不会爱上任何一位女人了。”
有那么一瞬,撒迦利亚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彻底陷入了呆愣,在许久之后才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