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的窗户并没有关闭,隐约能见到那对皇室母女,她们正对着窗外的人群微笑致意。
马路边的侍卫和警卫维持着秩序,但围观的民众们却都都期望着能靠得再近些,只除了在这一家三口旁,一位士绅打扮的男子。
这个男人有着在尼亚特尔柏少见的铁红色长发,深邃的碧绿双眼,以及会令人联想到水手的小麦肤色,可鹰钩鼻和深眼窝却让这副俊朗的面庞显得有些冷酷。
他的身上则穿着一丝不苟的黑色礼服,光看这打扮就知道他是一位体面的老爷,尤其是他还戴着眼镜,这就更加的让人尊敬了。
男人没有去看王室的车队,他反而在向外走去,很快就离开了看热闹的人群,他单手取下眼镜放入口袋,紧接着便悄无声息地拐入了街道旁的建筑物中。
“伊丽莎白三世”
“天使一样的女王”
哪怕只继位半年,哪怕死得凄惨可笑,这块土地上仍然有人记着她,他们会牢牢记住那个从天而降的骄傲君主,记一辈子,直到死亡。
其实那一幕,骏鹰也记得。
他的生父曾带着他亲眼望见了女王登基的大场面,那女神般威严华美的姿态,一度让他产生了那个女人完美无缺的错觉。
骏鹰快速地穿过狭窄的街道,越是往前看守便越严苛,在授勋所在的花园中,能够近距离观礼的人群都需要一定的社会地位,而且全部报备在案,但骏鹰就是有办法瞒天过海地潜入。
寻常的士兵根本察觉不到异常,更不要说其他没什么警惕心的参与者了,骏鹰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他甚至还能与身边的陌生人相视一笑。
“您是从德纳图克斯来的么?”这位不知道是小贵族还是大富商的人搭话道,“我也有不少来自那里的朋友。”
红色头发相当少见,在尼亚特尔柏上,红发的人几乎都来自三岛之一德纳图克斯。
骏鹰笑了笑:“这倒不是,我是在诺德诺尔出生的,不过我的生父有来自北方的血统。”
简单的寒暄很快终止,授勋仪式就开始了,在早就搭建好的隆重高台上,军功卓著的将士们正纷纷觐见女王,女王则赐予他们相应的荣耀勋章。
今日女王和公主都穿着同色系的华丽长裙,一样披着厚绒披风,小公主的手中还捧着一大束热热闹闹的玫瑰骨朵,在母亲授勋后,她就把手中的鲜花一支支地赠予新晋的骑士们。
身旁的旁观者们发出欣羡的声音,骏鹰则看得索然无味,他的视线撇过这对母女,开始搜寻另一位王室成员。
这样盛大的仪式,内阁和议会全员到齐,但王室里出面的只有女王与公主……那位小亲王竟然不肯露面么?
呵,躲避着所有的正式场合,看来这锡兰亲王决定选择彻底的幕后道路了,暂时的退让是为了更大的图谋,还有他那双腿——骏鹰这么恶意地揣测着——把那双残破的东西在大庭广众之下袒露,一定是极可怜,极羞耻,极痛苦的事情吧!
骏鹰失去了继续观礼的兴趣,他再次选择了离开,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在宏大的音乐中退出有序的人群,走到了最外侧的走廊便。
乘兴而来,败兴而去。
来来往往的侍卫们投来审视的视线,骏鹰便做出一副不得不赶去厕所的模样,还时不时地望向身后,仿佛多舍不得那份热闹似的。
此时此刻,几乎所有人都把注意力给了授勋仪式,骏鹰便百无聊赖地扫视这汇集了形形色色的人群,直到他在远处一方偏僻的角落里,看到了一位坐在轮椅上的青年。
几乎是一瞬间,骏鹰就认出了这青年是谁,他本能地停下了脚步,耳边都似乎响起了这青年的声音。
棕栗色的短发,白得有些病态的肌肤,挺拔单薄的脊背,流畅而硬朗的侧面线条,眉眼温和,唇角微微翘起,眼眸湛蓝,像是冬日朝阳下的深海。
这可真是……相当美好的外貌。
这一幕和骏鹰所想象的“锡兰亲王”截然不同——不,他的身上没有一丁点的阴郁和忧愁,他的身上也没有那野性和渴望所构成的火焰,他宁静的就像是平和的水,连带着那笑容都轻松又温柔。
明明是亲王殿下,但他就这么等在最外层,在这群根本不认识他的商人市民中,在周围人对残疾者充斥同情的偏见视线里,远远地看着他的妹妹尊享荣光?!
不该是这样的。
骏鹰想,这家伙隐藏得未免也太深了,难道周围有什么暗中监视他的人么,这让他不得不做出这种姿态……他身后的侍女和侍从?不,都不像。
也许两年前的骏鹰还想过要杀死锡兰亲王,但如今他更想做的是揭露这小亲王的真正面目。
这实在是太让人好奇了,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这么能伪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