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他听到她这么叫自己。
时间好像在贝尔纳黛特触碰到他胸口的瞬间变慢,拉长,所有遮天蔽日的阴暗情绪与雾气都温顺下来,安静等待着。
朦胧间,彼得似乎看到眼前出现一个最让他熟悉与安心的人。
她紧靠着墙壁坐在地上,黑发凌乱,脸色苍白,冰绿色的眼睛愣愣望向自己,黑色的瞳孔因为恐惧情绪的逼迫而涣散着放大,僵硬到对周围灯光闪烁带来的光线变化都毫无反应。
近距离加上敏锐视力的作用,彼得能清晰看到她眼睛虹膜上深浅不一的绿色纹理,细腻如翡翠透光时的精巧晶体构造,中央被挖出一块纯粹的漆黑。
像是黑洞。
他模糊想着,乱七八糟的记忆里冒出小时候科学老师曾经说过的话:“巨大质量的物体也能产生极强的引力。这种看不见的力量能够吸引所有它周围的物体,不断坠向引力中心。因此,如果这个中心物体的质量足够大,产生的引力足够强,比如黑洞——那么所有东西,包括光都无法从它的引力中逃逸,连周围的时间与空间也将被极端扭曲。”
“可是,时间是看不见的,先生,它要怎么被弯曲呢?”彼得还在问个没完。
“嗯,这么说吧。你知道命运这个词吗?”老师和蔼地看着这个聪明好学的学生。
“知道。”彼得点头回答,“本叔说,那些无法被改变的未来就是命运,是我们永远逃离不了的。比如人的死亡。但我们可以选择积极面对它。”
“你有一个很好的家长。”老师点点头,伸手拨动了面前的木星模型,让阳光在光滑球体表面拉出一条闪亮灿烂的弧线。
他继续说:“在科学看来,命运是当你遇到一个拥有巨大质量的物体,你整个人都会被它的引力所捕获。”
“你的时间不再是一条直线,而是被弯曲着指向引力中心。你的未来不再无法预测,而是已经成为注定,那就是一定会被这股引力拖入中心。”
“你的空间也被捕捉,你行走的每一步都是在朝引力中心前进。”
“这种不可逆转,不可挣脱,只能无能为力观测着注定会发生的未来,就是命运。”
他看着贝尔纳黛特的眼睛,感觉他被周围翠绿剔透的引力海捕获着,那点漆黑的黑洞中心不断不断地坠落进去。
这是属于他的命运。
念头冒出的瞬间,彼得感觉夺心魔也产生了类似的想法,一种奇妙的思维共振传递在他们之间。这是很罕见的事,因为除了贝尔纳黛特,他们几乎不会有达成一致的时候。
现在,所有威胁都消失了,面前的少女平安无恙,那他是不是也该离开,去解决他现在被困在这团几乎快把他溺毙的黑雾里的危机。
不敢冒险在这里和夺心魔起冲突,他担心自己在失控状态下会伤害到对方。虽然刚刚他好像已经把某个人毫不客气地扔出去……
是谁来着?
没等彼得挣扎着试图将夺心魔的意识挤出脑海,一只手忽然穿过黑雾,轻轻放在了他的胸口上。
少女指尖带着清晰的温热与战栗,紧贴他的皮肤传来。细微的触碰瞬间绽放成一群蝴蝶扑闪在胸腔里,连心跳都在跟着颤缩。
雾气放大了彼得的感官,除了他自己本身能感受到的,还要再加上黑雾反馈回来的。
她的每一丝僵硬与轻微挪动都能被很清晰地捕捉,甚至是过于清晰了,让他恍然间要生出幻觉。这只搭在自己胸口上的手,明明是那么柔软无力,却又像是已经穿透自己的骨骼与血肉,攥住了他的脊梁。
有按捺不住的尖细杂音从雾气里传来,充满兴奋,以及狂热到接近病态的执着:“贝妮,贝妮……”
反反复复就这么一句话,跟坏掉的机器一样不知疲倦地重复。
而后,那些声音开始不停朝彼得的耳朵里,脑海里,每一根神经末梢里钻进去。伴随而来的还有无止尽的异类思想,属于蜘蛛的兽性本能。它们不断不断蚕食着彼得本就不堪重负的精神,锲而不舍地试图彻底感染对方。
“就是这个……”它们在尖叫,密密麻麻。
“想要,还想要其他的……”它们在宣泄,蜘蛛丝黏韧地缠上他的思维。
“要更多,全部都要……”悸动在心里的蝴蝶被蛛网绞杀得一只不剩,取而代之的是鼓胀到快溢出来的占有欲。
纯粹的蜘蛛是耐心而贪婪的生物,从来没有“放过”这个过于仁慈的概念。
“不,停下来。”彼得艰难地剧烈喘。息一声,试图控制自己松开贝尔纳黛特,或者说安全起见,他应该推开对方才行,不能被她碰到。
感官过度强化的负面影响又开始折磨他。所有来自于贝尔纳黛特的温度,气味,声音都被不加节制地塞进他的五感里,鲜明强硬地诱惑着他。
诱惑着他用最极端的方式将她掠夺过来——食欲与爱。欲。前者渴望将外物转化为生存养料,后者为渴望标记所有物与保证基因延续。
这是属于所有生物最原始的本能,人类也不能幸免。一旦被点燃,那些后天被培养出来的,属于人独有的善良与道德感就逐渐被压制得很低,然后是奄奄一息的微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