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原先这个大姐夫是个好人。”陈菊英问,“你们家那个大姑姐,现在过得咋样啊?”
“不太清楚,我都好几年没见过她了。”冯妙道,“反正已经退休了,具体方冀南可能知道,但是我也没问。”
“你公公也真狠得下心来。”陈菊英道。
“狠不下心又能怎样,伤透心了。她自己都没觉得悔悟。”冯妙道,心说一个人能活到沈父那个份上,哪能只会儿女情长。
等到大年三十,沈父一早就到四合院这边来过年了,说是家里住得下,然而沈父来了却不是一个人,警卫员和勤务都跟着呢,也就没住在这边,晚上还是回去住。
年三十、年初一在这边两天,年初二回大院去,应付一波波拜年走动的客人,这次没要方冀南,老爷子顺手把俩孙子捉去帮他待客了。
所以这一年到沈家的人,便看到沈老两个一表人才的大孙子陪他过年、陪他待客,一个高三、一个已经是军校高材生了,谁来了当着老爷子夸上两句,背地里则感慨沈家后继有力量,儿孙晚辈都出挑。
其实年初二开始,方冀南自己也有不少朋友同事之间的拜年应酬,便笑着跟冯妙说,这回孙子济用了,他可以省了,往年陪老爷子过年待客可都是他的活儿。
冯妙硬扣着老两口一直到过了元宵节才回去,这边送上飞机,打电话告诉冯跃进可以动身去机场等着接人了。
夫妻俩闲聊起老家,便说得亏冯跃进离得近,冯妙和冯振兴离这么远,冯振兴还不是说回来就能回来的,爹娘有个什么事情,就都是冯跃进在跟前照应。父母长辈年纪大了跟前没个人是真不行。
方冀南道:“这不就是跃进在跟前吗,他要是也离得远,我们肯定早就接过来了。”
兄弟俩听见爸妈闲聊这个话题,大子便笑着说,等他毕业,就争取留在帝京军区,保证离爸妈近一些。
“所以你想考什么学校,想报什么志愿尽管去。”大子一拍二子的背,得瑟道,“家有长子、国有大臣,听见没,爸妈跟前有我呢。”
“明知道我要考帝大。”二子撇嘴嘁了一声。
春节刚过吴老病了一次,上八十岁的老国宝了差点把人们吓着,一问,居然是春节家人没管住喝酒喝的,血压上来了。冯妙陪着庄老去探病,旁听了恩师对吴老的无情奚落。
庄老说:“你个吴老头,我怎么看你怎么不像个长命相,你看你,你估计活不过我。”
吴老:“胡扯八道,你才短命相呢,我肯定比你活得长久,我长命百岁。”
“行行行,”庄老嗤笑,“你长命百岁,你活一千年、一万年。”
“庄老头大过年你骂我呢,”吴老气得吹胡子,“活一千年的那是王八。”
屋里一堆人憋不住地笑,哎呦喂,俩老头儿都上八十岁的人了,在这儿讨论谁短命相。
然后像是赶趟儿似的,张希运也病了,这回还住进了医院,胃溃疡,出血。
大过年他能整出来胃出血,你说他是怎么得的吧。冯妙跟几个同事约了一起去探病,大家把张希运一通数落,决定以后安排个帝京本地的研究生给他带,好歹能多照顾一下他的生活。
结果年届六十二岁的张希运自己忽然想开了,出院后没多久,不声不响给自己找了个老伴儿。
冯妙去西三所的时候听到大家说,几个同事戏言张希运“老树逢春”了,新老伴儿比他小了十岁,还显年轻。冯妙去找庄老正好碰上张希运,几个青年人正在跟他起哄,说张教授是不是得买个喜糖什么的。
张希运终于升了副教授,不过大家称呼的时候就都喊张教授了,说笑了会儿散了以后,冯妙便找了个机会跟他笑道:“老大哥,恭喜了啊。”
“你就别给我起哄了,其实上周就领证了,一把年纪我也不好意思张扬,这不是得去学校写证明吗,让这些个小鬼给我说出来了。这一上午都搞得我老脸有点不好意思了。”
“这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冯妙笑道,“早就该这样了,您看您上回生病,都没个人照顾,我们大家都跟着担心。”
张希运顿了顿,笑道,“怎么说呢,其实生病住院谁都会,都是小事儿,大不了我请护工,可是我们这个年纪,都挺孤单,彼此照顾一下也挺好。”
“您这回一扯证,学校是不是该给您分房子了,就不用住在宿舍了。”冯妙笑。
张希运说那是,已经申请上去了,后勤处承诺尽快给他落实到位。张希运之前一个人没家没口,就住在学校的教职工单身宿舍,现在找了老伴领了证,可以跟学校申请住房,按照他的职称和工作资历,正经八百得给他解决一套九十平以上的住房。
冯妙知道张希运的儿子不光是异地,让前妻养大的,好像跟他也不亲,逢年过节具体怎样不知道,反正大过年张希运能一个人喝闷酒搞成胃溃疡出血,也没见儿子来照看他。
张希运找的老伴儿才52岁,比他整整小了10岁,是个工人,跟张希运一样再有三年能退休。张希运是高级职称,65岁退休,不过他退休后很可能会返聘。
“已经准备给她办个内退了,厂子离得远,她女儿也不想让她上班。”
说起自己这次“梅开三度”的婚姻,也算有点缘分,女方丧偶十几年了,两个孩子,大女儿知青插队就留在了当地,没回来,小女儿曾经是张希运的学生,工作分配去了外地,这桩姻缘就是小女儿给牵的线。两个人其实接触有一阵子了,上次张希运住院,老伴儿也有去看望,只不过冯妙他们没遇上罢了。
“挺好啊,老话说的好,满堂儿女还不如半路夫妻呢。”冯妙笑道。
“对,做个伴儿,彼此有个照应。她性子老实,脾气好,我们还算合得来。”
张希运叹道,“一个人久了,日子虽然逍遥,就容易孤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