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捏住她的手骨,“我只相信人定胜天。”
桃枝再次心乱如麻,眼神躲闪,“你的病呢,没事吧?”
“的确染了痨病,咳,咳,我花了两年的时间把江东的每一寸土地、所有人口都记录在册,更布置了无孔不入的情报网络!你该知道属下说遍寻无果的时候,我是何等天崩地裂。我只能查到与杭夫子有关,便去求她告诉我你的下落,她不答应,我就停了用药,仍由痨病恶化。我知道她打的是什么算盘,我跟她说,你走了我也活不了,不如就让我死了,她大可以再扶持另一个江东霸主。”
“那她一定很生气……所以,你的病是真的?”
沈庚赤红的眼睛盯着她,竟有一颗泪掉下来,桃枝假装没看到,“你还是回扬州去养病吧,我怕,秦无忌只是不知你的虚实,若他知道你真的病重,会直接对你下手。”
“你跟我一起走。”
“不行,”她咬了咬唇,“我已经决定嫁给秦阙了。”
他还捏着她的手腕骨,很疼,她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也很疼,但她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吸气让自己冷静,继续劝他:“放手吧,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我们都应该承担起责任,我应该嫁给秦阙,而你,应该好好地做江东霸主。”
“你不爱我了吗?”他再起抬头,竟然泪眼模糊。
“我之前总是难过,你怎么就失忆了呢,我们以前明明那么好,你从来不会让我生气,不会让我患得患失,我还曾找过杭夫子,求她为你恢复记忆。”空灵的嗓音随着风吹摇动的烛光一道回荡在寂暗的夜里,她安慰受伤至极的男子,“离开之后我才明白,原来这都是老天的安排,如果你没有失忆,我便可以一直逃避,逃避面对我的出身、我生而有之的牵绊,我的母亲……”
“你的责任,我是你的夫君,理应跟你一起承担,太后党要做什么,我都可以效劳,我可以宣誓从此效忠太后的遗志,可以立即放弃整个江东,你也不再做公主,我们逍遥自在地游历江湖。”
“太迟了,”桃枝终于把自己的手腕挣脱出来,抱着手臂怅然若失地摇头,“秦无忌现在对冯裕等人已经够忌惮了,你要是也跟太后党搅合在一起,你猜猜他会做什么?”
二人怔然对视,她咬了咬唇,“我有一法,把秦无忌的西凉兵一网打尽,事成之后大周境内再无你的敌手,但是你答应我,一定,要保护太后党的利益,好吗?”
沈庚默默流泪,“我不要做权臣,他们要什么,我就给什么,我只要你。”
“此事若成,我会很深地伤害秦阙,若他那时没有恨到非要杀了我的地步,余生,我会陪在他身边赎罪。你相信我,你做得很好,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了,但愿你大权在握的时候,一定要想想脚下踩着多少人的尸骨,不要忘了来路,一定要为民生谋福祉,为大周扶持明君。”
“我还是很爱你,但我知道,这感情终有淡去的一日,你也有走出来的一天,”她抬起手掌,抓起他的一只手,两掌相贴,“起誓吧,就像当年,在绘春楼的房顶,我们有了第一个秘密,现在我们也起誓吧,合力诛杀秦无忌,余生各自安好,再不相见。”
第二日江东三郡太守沈庚身染恶疾、命不久矣,暂且留在京城养病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过了几日一个更为劲爆的消息传出,沈大人竟在朝堂上求娶大长公主,说自己对公主一见钟情,辗转反侧,若能娶到公主,愿意向朝廷每年进献江东赋税的一半。
更有小道消息流传,说公主流落民间的六年,是从凌云峰摔下去,失忆了,辗转与沈大人成了夫妻,她恢复记忆之后独自回京,沈大人也痴心一片地追了过来。
秦阙可怜巴巴地过来问桃枝,她缓缓眨了眨眼睛,“如果你介意,我们就算了吧。”
“不能算了,我好不容易才打动你的,你也是失忆,被他骗了,我们以后好好的,我一定不会骗你!”他信誓旦旦保证,桃枝投入他怀里,“这可是你说的,我都记下了。”
秦无忌自然有他的考量,一边是蜀州的安稳,一边是从此以后半个江东的赋税,自是后者比较诱人,他打算把桃枝嫁给沈庚,谁知小姑娘和自己秦阙竟上演了一出苦命鸳鸯亡命天涯的戏码,被抓回宫后,当着沈庚的面儿,二人一道把刀架在脖子上,说拆散他们就一起死。
沈庚面色极为难看,吐出一大口血又昏死过去,被他的部下紧急护送回扬州,探子说他被气得五脏六腑俱裂,几天后必定咽气。
两个小儿女抱在一起哭,秦无忌没眼看,转念又想,自己对沈庚本就忌惮多余欣赏,不料他心胸狭窄至此,为一个女人,竟然把自己气死了!他来回踱步,忽然一拍脑门,沈庚一死,江东必乱,这灵絮非要跟阙儿在一起也好,京城有太后党坐镇,蜀州也不会再出乱子,大后方平稳了,正是蚕食江东三郡的好时机!
江东……江东……他捋着胡子想,大周最为富庶的一块土地,也是唯一一片没有收归朝廷直辖的土地,只要吞并江东,他必是留名青史一代雄主,大周的土地从此就改姓秦,看谁还敢异议!
八月初一,秦无忌亲率三十万西凉兵南下,进犯扬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