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许宿坐到书桌前,找出了上次用过的那张灰色的复生纸。
纸张被她夹在了一个硬壳笔记本,封皮是梵高的《盛开的小梨树》,很新,扉页上写有她的名字,字迹端正大气。
天黑得彻底,灯光将许宿的影子投在老旧的书桌与纸面,灯影浮动,留下的是秀娟的小字。
在那记着“橘子味”“白色T恤”“伞”等零碎词语下,许宿又添了三个字——“陆司望”。
几个词语看似毫无关联,可就算不是破译专家,也能瞧出一点端倪。
但是在此刻,黑夜与繁星拉钩钩做了一个约定。
它们会守住这个秘密,会假装看不出这几个简单的词语能拼凑出一个鲜活的人,会假装看不懂寥寥字迹下藏匿着的美好而脆弱的小心思,会守护好这个单纯又孤独的少女。
许宿从抽屉里拿出一块橘子糖,剥开糖纸的声音淅淅沙沙,像小雨点落到树叶上,放入嘴里,又是醉人的清香。
是颗软糖,轻轻地咀嚼,整个人不由自主放松了下来。身子靠在椅背,双脚抵着书桌底下的横杆,缓缓地前后晃动身子。
木质椅子吱吱作响,是舒悦的音符。
在这甜丝丝的迷惑下,许宿不可避免地去想——如果她没有病,她可能会在那个下雨天接过他的伞,大大方方地说声“谢谢”,又会顺其自然地还给他,并礼貌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又如果再早一点,让她再早一点遇见他呢?
要多早他们才能自然地相识,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
嘴里满是酸酸甜甜的滋味,快要麻痹了大脑。
许宿把糖纸举起来,放到窗外最亮的那颗星星上,点点星光穿过透明的糖纸,折射出的光芒汇聚成一帧帧纯洁美丽的画面。
他们很早很早以前就认识了,在还是奶娃娃的时候。
幼儿园的小朋友们喜欢成群结队聚在一起玩,但他们不喜欢小许宿,从来都不带她玩儿。
小许宿不会在意,因为她有他呀!
幼儿园的游乐设施并不都是干净崭新的,就比如那被遗忘在角落的小企鹅滑梯,长久没有小朋友们来玩,上面落了片片树叶。
小许宿上前要把落叶扫下来,另一只比她稍大一些的手掌先一步帮她清理掉,唇边笑意淡淡:“你滑吧,我在下面接你。”
小女孩笑眯了眼,起初对这里的冷清有点打怵的情绪一扫而空,蹦蹦跳跳地跑上后面的台阶,再从滑梯上滑下来。
伴随着她滑下来的动作,他总会配合地“哇啊”一声,再利落地把她抱起来。
反反复复,男孩女孩的笑声清脆似天籁,可驱散所有阴霾。
哪怕是单调的重复,也比和其他小孩玩丢手绢好玩多了。
就在她又一次跑到滑梯后面,两只脚刚踏上两级台阶的时候,有只胖手从后面揪住她衣领往后拽,恶狠狠地说:“让开!我们要玩儿!”
那男孩胖胖的,力气太大了,小许宿一下从台阶摔到地上。
没有小朋友对这破旧的滑梯感兴趣,他们就是故意找许宿的茬。
还不等小许宿反应过来,原站在滑梯前的他一个箭步冲过来,一拳砸在为首欺负小许宿的胖男孩的大饼脸上,咬牙切齿道:“不许你欺负她!”
胖男孩被打得连连后退几步,另外几个小跟班都不敢替他们老大出头,他还不服,站稳后露出恶劣的笑,“你个软。蛋,她是你老婆吗?那么护着她?”
陆陆续续有其他小朋友来围观,泪水在小许宿眼里打转,使得他的身影都变得朦胧。
可他确实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冷峻,比同龄人高出一大截的身长使他气势逼人。
见他不吭声,胖男孩更肆无忌惮了,坏笑着说:“你就是没那傻子二代活不了!天天跟在她屁股后面跑!”
而后又用手指戳着脸颊吐舌头,朝围观的人群喊:“看啊,他就是没那傻子二代活不了!”
人之初性本善,小小年纪哪来的这么大恶意呢?
可它又切切实实存在,伤害着同样小小年纪的孩子。
胖男孩重复了好几句,不知道说到第几次时,尾音未落便“嗷呜”一声摔倒在了地上。
清冷俊秀的男孩一脚飞踢,他的腿长且直,踢到胖男孩的腰上,睥睨着他,嚣张又霸道地说:“我就是没有许宿活不了,怎么样?”
胖男孩不甘示弱,迅速从地上爬起来,两个人撕打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