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扶风此时正在翻阅着手下送来的账本,王欢掀起帘子走进来,将旁边的灯芯剪短一截,“公主已然睡下了,少爷您也去歇息吧。”
“不急。”
谢扶风抬手打了个哈欠,满脸的倦怠和无奈,语气也无甚起伏,“还有六本呢。”
“明日在马车上还能看不是?这事也不急于一时,听闻宝华山路途陡峭,若是今夜不早早歇息,明日少爷若是在公主面前落了面子……”
“落了面子?”
谢扶风抬眉笑道,“好啊你王欢,也敢拿这种事情打趣我了。”
王欢嘿嘿一笑,“咱们做下人的,一颗心都悬在少爷身上呢,这种终身大事,自然比您自个还紧张。”
他生得憨厚,笑起来也十分讨人喜欢,“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就是皇帝不急,咱们这些太监着急。”
现下的世人无不将成亲视作终身大事,谢扶风已近十九还未娶妻,和太极殿的人一样,谢府的上上下下都为他的婚事操碎了心,只是他平时怠惰,从不和哪家千金有所往来,若是说断袖吧,那就更是没个苗头,现下好容易和福安公主有了些苗头,王欢自然是往死里撮合。
他笑道,“少爷还需养精蓄锐才是。”
谢扶风想了想,福安公主虽然娇惯,但到底生性活泼,而他是个懒人中的懒人,这几年连走路都少,若是明日真的她还在爬山,他反倒不行了,以公主的脾性,指不定背后要如何猜度他。
想到此处,谢扶风放下账本,“那便歇息吧。”
让这些盐商多喘息一日也不打紧,总归现下谢允谢阁老还在上头顶着呢。
可怜的谢允自以为自家儿子出马,那必然是半个月之内就见分晓,并不知道他正围着一个女子打转,以至于第二日清晨,在永安帝跟他提及福安和谢扶风二人为一个奶娘一同去了宝华山求佛的时候,还一脸茫然。
这、这小子!
永安帝一脸地骄傲,谈话间尽是你家这位怕不是看上我们福安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你这个亲家之意。
谢允眼尾一抽,因为拿不清那混账儿子的主意,一时之间竟然也不敢拒绝。
若是这混球真的心悦于福安公主,他这个老父亲在陛下面前,岂不是要低上一头?更何况先前他还拒绝过陛下的撮合之意,现下这只野马自己跑到别人家的圈子里去了,他若是在后头拆台,给夫人知道了,只怕他这辈子都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因此两个老父亲这次的谈话可谓是其乐融融,永安帝送走谢允,只觉得春风得意,看向吕一然,“果然还是你老谋深算呐。”
方才谢允的神情真是能让朕多吃好几碗饭!
过瘾!太过瘾了!
吕一然笑道,“小阁老与公主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实乃天赐良缘。”
永安帝被他说得心头舒畅,“去,叫那个王悦贞别来朕面前晃悠了。”
吕一然有句话还真没说错,要是能选谢扶风,哪个会再看王悦贞一眼?
想到王悦贞那些风流韵事,永安帝冷哼一声,“让安国侯好好管教管教世子,别让他到处丢人现眼!”
“是。”
这头天将将亮起,福安就穿着轻便的罗裙上了马车,谢扶风今日难得规规矩矩地束了发,整个人都透着洒脱的少年意气,叫人觉得眼前一亮。
坐马车是十分无趣且折磨的事情,福安时不时便要掀开帘子往后头看,谢扶风那辆马车的帘子始终没有掀起来过,不知道他在里头做些什么。
福安熬了半路,只觉得实在熬不下去了,小华子说的笑话叫她听来半点意思都没有,还不如听谢扶风弹琴呢,好歹还能打发打发时间,她想道。
又过了一会,福安实在没法忍耐了,她叫人停了马车,带着小华子风风火火地钻进谢扶风的马车里。
少女不施粉黛,唇却不点而红,在晨间朦胧的雾气中,她的笑容是这样的明艳,掀起帘子钻进马车时那双乌黑亮丽的眼睛是如此的活泼娇俏。
谢扶风指尖一颤,只觉得心头那从昨日下午便筑起的堡垒在此一刻倾然倒塌。
她怎么敢……她还未嫁,她怎么敢钻进一个男子的马车,还这样朝他笑。
若是今日来的不是他,是旁人,她是不是也会这样毫不避讳地坐到他身侧,满脸好奇地抚摸他方才瞧过的账本,然后再娇滴滴地命令他给她解闷?
看着她神气十足、颐指气使的模样,谢扶风只觉得福安确实欠教训了。
于是他板起脸,“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