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明珠点点眉心,她依稀记得,他似乎说过自己准头不大好来着。
宝鸦滞了一下,马上攥起小拳头给阿耶打气,“再来一支,爹爹行的!”
“是……方才有些大意了。”梅长生抿唇又取了一支木箭,对宣明珠道,“我行的。”
宣明珠心说又不是我要花环,对我保证什么。不过她忆起那日在陆家,他携七宝龙象弓,一箭射穿林老太婆那枚丹书铁券的气度风采,不免也多了几分期待,相信以他臂力,应该能——
“砰!”
从男人指间脱手的箭去势如鸿,一刹贯穿木板,把周遭围观的人惊了一惊。
那摊主愣愣看着多出一个窟窿的板子,似乎想不通木头怎么可能贯穿木头,半晌,转望那射箭的年轻郎君,干笑:
“公子真是、真是好臂力,可惜线没断,不算啊,敝人这是小本买卖,板子钱记得赔。”
那枚摇摇晃晃就是不掉下来的铜钱,仿佛在无声嘲笑他,梅长生薄薄的面皮下充了一层血,什么叫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他今日算是明白了。
宣明珠就在身旁看着,他竟不好意思转头,抿唇取了第三支箭,“我可以的。”
宝鸦觑着父亲的脸色,“哈哈,哈哈,要不算了吧,我再瞅瞅那花环,咦,也不是很喜欢嘛。”
梅长生没有顺着台阶下,现在已不是花环的问题了,而是他能不能在她面前拾起自己的脸面。
这第三箭还没瞄准,旁边忽然“呀”的一声,原来是一个年轻姑娘也玩射彩,连射几箭,也是不断。
与这姑娘同行一个公子哥打扮的锦衫郎君看不下去了,上前把住姑娘的双臂,笑着道声笨,而后温柔地扣住她的素手,带着她瞄准。
“放。”箭离弦,正断丝线,满堂喝彩。
这简直是轻蔑,是一种人格的侮辱!梅长生凝眸举箭,目视眼前细丝如仇敌,狠狠张开弓子,就在这时,一只柔软的手拍了下他的后腰,“腰背放松些。”
他心气骤然一泄,宣明珠贴身把住了他的双臂,掌心覆在他手背上,轻声指导:“沉肩松臂,手腕绷紧,目视靶心。”
开玩笑,别人都有的东西,她家宝丫头岂能眼巴巴看着?岂能被别人抢了头彩?
只是宣明珠没有料到,本以为是哄三个孩子出来玩,不成想脸皮最薄的,居然是梅鹤庭,不就是两箭没中么,他是文儒,自来也不是学这个的,这得多强的自尊心,连耳根都要红得滴血了。
她是最不服软的一个人,自己带出门的人,没有被比下去的道理。
扣住梅鹤庭凉沁沁的手腕,她嘴角微勾的檀唇近在他耳边,“你太求全了,玩意儿而已,别紧张,我给你兜底。”
梅长生全身的寒毛皆炸开,幽兰芬芳的气息袅荡在他左右,稍一转头,便可与她呼吸相缠。
当此时刻,何为弓,何为箭,何为赢,何为输,他的心成了木板上的窟窿,她,便是他最大的彩头。
他长睫下潋滟的目光如水,低低的:“嗯。”
周围不知何时安静下来,从来只见男人哄着女人玩这个,可还从没见过女子教男子射箭的,稀奇景似的瞅着,却也无人起哄调笑。
只因那红袍女郎在灯火辉煌的映衬下,委实是惊人容貌,飒爽英姿,两相比较,那长相虽也出彩的哥们反倒显出几分文弱气来。
梅豫和梅珩笑视一眼,一人伸出一只手,遮住宝鸦的左右眼。
宝鸦偷笑得小豁牙都露了出来,狡黠地扒拉开盖在眼皮上的指缝。
“手指颤什么。”宣明珠握着他,精华内敛的凤眸注视那根细如发丝的线,“放!”
一箭疾出,铜钱如失束缚,笔直坠落在下方红绒布上。
梅长生转头,见女子笑容明亮,眼中快意的光芒璀璨而纯粹。他随她笑起来,喉咙有些哽颤。
“殿下,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一簇烟花在穹顶绚然炸开。,